“我,我不是故意的。”齊友順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怎麼看那個笑容怎麼詭異,他哆哆嗦嗦地說,“那個,我回頭去看看,哦不,我現在打120……”
反正那個司機肯定是屠滅盡的人,死了也活該,黎青櫻也不是真的要給他出頭。
“快滾吧。”
黎青櫻把左手提著的銀色箱子放在地上,彎腰單手扶起了躺倒的摩托車。
齊友順連滾帶爬地往前挪了幾步,爬到橋上,確定對方沒有追來,才抓著欄杆慢慢直起身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他不敢停留,哪怕肺裡感覺都要著火了,也仍然抓著橋欄往前挪動,向著前方的燈火走去。
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走遠點,離這個可怕的東西遠一點。
走,走,走過橋,對面就是鎮裡的衛生所,再往前就是派出所,什麼妖魔鬼怪都怕政府……快走……
齊友順望著遠方的燈火,走了好久,突然驚醒:他走了這麼半天,為什麼還沒有走過橋?
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猛地把手從橋欄上抽開,一點點地轉動脖子,環顧四周。
周圍一片寂靜,就連橋底的流水聲也聽不見了。
彷彿整個世界都死了。
他鼓起勇氣往回走,可是又走了好久,還是在橋上。
齊友順張大了嘴巴,一隻手捂住胸口,恐懼讓他無法呼吸。
鬼打牆?
前些日子回家聽人說起的那些話,突然就跳到了他的腦海裡。
“聽說小琴死了以後,那房子裡就開始鬧了……”
“半夜有小孩哭……”
“明明沒人,突然燈就亮了,警察去看的時候,還沒到跟前,燈就又關了……”
說起這些的時候,總是有人會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還有人給齊友順擠眉弄眼,問他怕不怕。
當時他不怕,現在他怕了。
隨著齊友順的顫抖,周圍的環境開始變化。
眼前哪裡是鎮邊的橋頭,而是一間破敗荒涼的土坯房。
風吹得房頂的稻草簌簌作響。
土坯房骯髒的地面上鋪著一塊塑膠布,上面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五六個老頭圍著她……
小姑娘嘴裡咬著一個髒兮兮的棒棒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周圍這些奇怪的爺爺……
其中一個,正是齊友順。
齊友順也看見了自己,更明白了自己為什麼遇到鬼打牆。
他雙腿發軟,再也站立不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小琴,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已經坐牢了,政府懲罰過我了,我知道錯了啊。”
齊友順連連磕頭乞求:“你這次出事跟我沒關係啊,我是聽別人說了才知道的。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也是去找林家老二,不應該找我啊。”
隨著齊友順的辯解,周圍的場景又發生了變化。
——齊友順站在村子口,津津有味地跟幾個老頭講著什麼,面色猥瑣淫邪:“小丫頭懂什麼,一塊兩塊錢她就跟你走,叫她幹啥她就幹啥,不信你試試,嫩著呢!”
——齊友順在一個低矮的院門口跳腳痛罵:“咋不說你家丫頭自己賤呢!她就喜歡讓老頭摸!要不是她勾引我,我怎麼會弄她?這村裡小孩這麼多,我怎麼不摸別人就摸她?我這麼大年紀了,要不是她勾引我,我會幹這種事?”
——齊友順騎著摩托車,堵住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一臉垂涎:“小琴,咱也是老熟人了,你啥時候有空來我家坐坐?爺爺還給你棒棒糖吃。”說著,還非常下流地挺了挺腰,“爺爺不怕再坐牢,反正都這把年紀了,公安都不敢抓我。”
——齊友順鼻青臉腫,對一箇中年婦女說:“李小琴那個賤人,我們村老頭一塊錢上一次,你願意娶回去當兒媳婦,那是你的事。但是你兒子打我,這醫藥費你得出,少了三千,咱們就去公安局。反正我都六十多了,不怕丟臉,陪著你家出個名算啥?”
——齊友順和一群人在衚衕口,各自捧著碗蹲在路邊,一邊吃一邊聊天。有人說起李小琴現在又談了個男朋友,是哪個村的,在網上搞什麼直播,好像還挺賺錢的。就是李小琴老捱打,她男朋友打她,還給網上的人看。
一群人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
齊友順笑嘻嘻地說:“就那種賤女人,一天打三遍才能老實,要不然肯定得跟別的男人睡,給她男人戴綠帽子。”
……
一幕幕的畫面在齊友順眼前播放,他全身抖得像篩糠,除了拼命磕頭求饒之外,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齊友順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用一種古怪的姿勢向著前方走去。
他的兩條腿時不時絆在一起,好幾次都差點跌倒,就這樣歪歪扭扭地走到橋頭,一躍而下。
黎青櫻站在黑暗裡,用兩個視角看了一遍剛才發生的事情。
她的視角里,齊友順能看見什麼,她也能看見什麼。
無人機的鏡頭下卻截然不同:齊友順爬起來扶著橋欄,就一動不動了。
橋欄上的獅子頭上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眼睛在夜色裡發出綠瑩瑩的光芒,緊緊地盯著齊友順。
過了幾分鐘,黑影跳下地面,人立而起,齊友順也站了起來。
黑影向前走,齊友順就跟在它身後,動作跟它一模一樣。
黑影向前一躍,齊友順同時一躍而下,落入了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