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 / 3)

“好吧。”伊奇朝門裡跨了半步,她一直用腳頂著的防風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嗯,珀爾在嗎?我——我想告訴她一件事。”她今天一直在尋找珀爾,其實,前一天晚上,她就試圖給珀爾打電話,但聽筒裡總是忙音,這是因為安慰貝比時,米婭把電話聽筒摘了下來,過後忘記了放回去。伊奇不停地給珀爾打電話,直到半夜才放棄,她決定第二天早晨去學校找珀爾——伊奇認為,她應該知道穆迪昨天晚上是怎麼說她的,而且她母親知道了她和崔普的事。但伊奇不知道珀爾上課時會走哪條路——是人滿為患的主樓梯,還是通往英語樓的後樓梯?她會去自助餐廳還是到樓下的草坪上吃飯?然而,伊奇每一次的猜測都是錯的,她向自己保證,一放學她就去找珀爾,告訴珀爾一切。

見到米婭之後,伊奇看出事情不對勁,但不清楚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米婭已經知道了嗎?珀爾有麻煩嗎?出於莫名的原因,米婭也對她——伊奇生氣了嗎?

米婭低頭看著伊奇焦急的臉,卻不知道說謊和告訴她真相哪一個會對伊奇傷害更深,她決定什麼都不做。

“我會告訴她你來找過她,好嗎?”米婭說。

“好吧。”伊奇說。她握著門把手,朝米婭身後窺視,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惹米婭生氣了。萊克西老說,伊奇的表情總是很豐富,沒錯,她從來不會刻意掩飾自己的感受,也不知道該如何掩飾,她看上去是那麼的幼小、困惑、脆弱和孤獨,讓米婭覺得自己似乎辜負了她。

“還記得我那一天說的話嗎?”她說,“草原上的大火?有時候,你需要把一切都燒乾淨,才會有新的東西生長出來?”伊奇點點頭。“嗯。”米婭說。兩人靜默了很久,她不得不想個辦法和伊奇道別。“記住這個道理,”米婭說,“有時候,你需要從廢土之上重新開始,明白嗎?”伊奇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明白,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明天見?”伊奇說。米婭的心裂開了一條口子,她沒有回答,一下子把伊奇拉進懷裡,親吻了伊奇的額頭——她經常親吻珀爾的位置。“再見。”她說。

珀爾聽到門關上了,但幾分鐘之後米婭才回到樓上,腳步遲緩沉重。

“是誰?”珀爾問,但她已經猜到了。

“伊奇,”米婭說,“她走了。”然後轉身去收拾自己的臥室了。

收拾行李這件事,母女倆以前不知道做過多少次:把兩隻玻璃杯套起來,把僅有的幾把刀叉裝進去。杯子放在碗裡,碗放進湯鍋,湯鍋擱在平底煎鍋上,把這一堆東西用雜貨店的購物袋包起來,在縫隙裡塞進一些不容易壞掉的食物用以緩衝:餅乾、花生醬、麵包。另找一隻購物袋,裝上洗髮水、肥皂和牙膏。米婭把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塞進車後座放腳的地方,在上面堆一摞毯子,她的相機和其他器材都在後備廂裡,還有餐具和洗漱用品。其他東西——她們油漆成藍色的摺疊式桌子、不配對的餐椅、珀爾的床、米婭的床墊和權當沙發的抱枕——都不要了。

收拾停當的時候,天幾乎完全黑了,珀爾一直在想著崔普、萊克西、穆迪和伊奇。他們四個現在應該都回家了,在那座美麗的房子裡。崔普會想知道她為什麼沒去見他,她再也不會見到他了,珀爾想,她的喉嚨火辣辣的。萊克西會靠在櫃檯上,手指把玩著一綹頭髮,思索她去了哪裡。穆迪——她和穆迪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和好了。

“這不公平。”她母親把最後一件東西放進購物袋時,珀爾說。

“沒錯,”米婭表示同意,“的確不公平。”珀爾等著母親接下來說出家長們常說的老套道理:生活是不公平的,或者公平並不總是意味著正確。然而米婭沒有多說,她只是親了一下女兒的側臉,然後把購物袋遞給她:“把這個放進車裡面。”

珀爾回來時,看到母親把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廚房櫃檯上。

“這是什麼?”珀爾有點兒好奇地問。

“給理查德森家的,”米婭說,“算是道別吧,我想。”

“一封信?我能看看嗎?”

“不,一些照片。”

“你要把它們留在這裡?”珀爾第一次見到母親把自己的作品留在出租屋,過去,當她們搬走時,都會把所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帶走——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米婭的照片。有一次,“兔子”的後備廂沒有足夠的空間放照片了,為了騰地方,米婭丟棄了自己一半的衣服。

“它們不是我的。”米婭拿起櫃檯上的鑰匙。

“還會是誰的?”珀爾堅持問。

“有些照片,”米婭說,“屬於那些拍照的人,有些則屬於照片裡的人。你準備好了嗎?”她關掉了室內的燈。

城鎮的另一端,貝比坐在馬路牙上,躲在一輛停在路邊的寶馬車的陰影裡,凝視著街對面麥卡洛家的房子。她已經在這裡坐了一段時間,現在是七點三十分,她女兒一定在洗澡。她知道,琳達·麥卡洛喜歡按照時間表做事。“我經常發現,只有養成穩定的習慣,才能過上更平靜的生活。”她曾經不止一次這樣告誡貝比,尤其是貝比探望女兒遲到的時候。貝比想,好像她只是在不帶偏見地陳述事實一樣,似乎她口中的“事實”就像蘋果和梨的不同那樣顯而易見。

二樓浴室的燈亮了,貝比想象著裡面的情景:美玲扒著白瓷浴缸的邊緣,伸出一隻手去觸碰水龍頭裡流出的水。街上安靜下來,各家的起居室都亮起了燈,透出柔和的光芒,偶爾也會看到電視機螢幕閃爍的藍光。她閉上眼睛,彷彿可以清楚地聽見水滴濺到女兒小臉上時她的笑聲。美玲一直喜歡水,甚至在那些捱餓的日子裡,每當貝比把哭鬧的美玲抱進廚房的水槽裡洗澡時,孩子都會很快地平靜下來,當她連抱孩子或給孩子洗澡的力氣都沒有時,美玲會哭個不停。她敢肯定,麥卡洛太太的浴室一定有各種洗浴用品,而且井井有條:嬰兒使用的乳液和肥皂,含有乳木果油、杏仁油和薰衣草香,它們會在浴缸邊緣排成一行——不,在一個漂亮的玻璃架子上,十分安全,可以防止孩子的小手碰到——還會有成箱的浴室玩具,比如橡皮鴨、發條青蛙、海豚、船、飛機和各式各樣的微縮玩偶,不會像她那樣,只有一箇舊酸奶杯給孩子玩。

洗完澡,麥卡洛太太會用一條蓬鬆的白毛巾把美玲包起來,毛巾是那麼的鬆軟,小女孩的身體會在上面留下完美的印痕,連指紋和肚臍的印子都看得一清二楚。她會給美玲梳頭髮——乾的時候很直,打溼之後卻會變卷,就像她媽媽的頭髮一樣——把她的小胳膊和小腿塞進睡衣,給美玲喝奶,讓她睡覺。浴室裡的燈光熄滅之後,貝比看到房子後面的燈緊跟著亮起來——那裡是美玲的房間,美玲會在漂亮的小床上睡著,身體暖暖的,散發著奶香味,麥卡洛太太會開啟小夜燈,關上門,入睡之前,她會開始期待第二天早晨的到來——走進育兒室,貝比的女兒會在裡面等著她。

貝比靠在寶馬車上,等待她女兒房間的燈光熄滅。

從米婭家回來,伊奇發現自己家裡空無一人,當然,她的父母還在工作,但平常這個時候,總該有一位兄弟姐妹在家。萊克西呢?她想。穆迪呢?她覺得崔普一定和珀爾出去了——但願她能在她母親回家之前找到珀爾。

事實上,崔普和穆迪早就到家了——穆迪一放學就回了家,崔普不久也進了門,但他看上去心情焦躁——穆迪的觀察結論沒有錯——因為崔普和珀爾約好了見面,她卻沒出現。

“心情不好?”穆迪問崔普,崔普哼了一聲,“她放你鴿子了?”穆迪繼續道,“真慘,夥計,不過你得學會習慣。”

“你在說什麼?”崔普轉過臉來看著穆迪,兩道冰冷的目光彷彿要把他射穿。

“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穆迪笑道,“你覺得大家都應該順著你嗎?你竟然現在才反應過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時,崔普朝他撲過來,他們已經許多年沒有打過架了,穆迪突然釋然地再次笑出了聲,被崔普一拳打在肚子上也不在乎。兩人很快滾到地板上扭打起來,鞋子飛到了櫃門上,然後,崔普拿胳膊鎖住穆迪的腦袋,戰鬥結束了。

“你閉嘴,”崔普嘶叫道,“閉上你的狗嘴。”第一次親吻珀爾之後,他就想知道珀爾究竟為什麼會看上他,甚至擔心早晚有一天,珀爾會發現看錯了人,不再喜歡他,而穆迪今天的話正中他下懷,大聲說出了他所有的恐懼。

穆迪用力拉扯崔普的胳膊,崔普最終鬆開了手,衝出家門,漫無目的地開了半個小時的車之後,他決定去丹·西蒙家打遊戲。認識珀爾之前,他和丹經常與一群冰球隊友在丹家玩任天堂遊戲《黃金眼》,他希望讓遊戲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再去想穆迪的話。與此同時,穆迪去了蹄鐵湖,這些年來——包括今天,他對崔普說過的話和沒敢說出來的話,都是在這個湖邊想出來的。

伊奇獨自待在家裡,反覆思索米婭對她說過的話,你需要把一切都燒乾淨。五點鐘時,米婭還沒有過來準備晚餐,伊奇覺得有些焦躁,五點半的時候,她母親打電話過來說:“米婭今天不能來了,我會買些中餐帶回家。”伊奇聽後更焦慮了。六點剛過,穆迪終於回家了,聽到聲音,她跑到樓下。

“大家都去哪兒了?”她問。

穆迪聳了聳肩,脫下法蘭絨襯衫丟到沙發上,他在湖邊坐了好幾個小時,往水裡扔石頭,想著珀爾和他哥哥。看看你對她做了什麼,他憤怒地想,你怎麼會讓她經歷那種事?他把能找到的石頭全丟進了水中,可依然不夠解恨。“我怎麼知道,”他對伊奇說,“萊克西很可能在塞麗娜家,誰他媽的知道崔普去了哪兒。”他頓了頓,“你在意什麼?你不是喜歡一個人嗎?”

“我在找珀爾,你看見她了嗎?”

“英語課上看到她了,”穆迪走進廚房拿汽水,伊奇跟在後面,“然後她就提前離開了。”他喝了一大口汽水。

“也許她和崔普在一起?”伊奇猜測道,穆迪的手抖了一下。伊奇注意到他並沒有反駁自己,立刻緊追不捨地問道:“你昨天晚上說的是真的嗎?關於珀爾和崔普的事?”

“當然。”

“你為什麼告訴媽媽?”

“我不覺得這是個秘密,”穆迪放下汽水罐,“況且他們兩個也不否認,我更沒有必要為他們隱瞞。”

“媽媽說——”伊奇猶豫了一下,“媽媽說珀爾打過胎?”

“她是這麼說的。”

“珀爾沒打胎。”

“你怎麼知道的?”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