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以排場論,風昊是齊名的五位名師裡最弱的一位。至今只有九個弟子,第九個還是新收的,其他的八個名有事兒忙,分散各地,陪在身邊的是孤零零小貓兩三隻,徒孫們數目倒是多,不是舉家搬遷他也不帶著。
如果不是他的弟子們抱著團兒將息君成狐的仇人碾成了碎沫沫,他能否名列五人之中,還要畫一個大大的問號哩。
好容易與偃槐結伴而來的時候多帶了些,將姞肥感激得用了三頭豬來酬神。此次離開,居然也有一個長長的車隊,姞肥激動得不知道講什麼好了。
息君、姜節名義上以申王為君,要在天邑多留些時日,藥氏決定與太叔一同離開,其他人居然都和老師一起走了呢!姞肥忙上忙下,帶著幾位弟子,務求將出行的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讓風昊認為還是人多些好,以後不要那麼“簡潔”。風巽還看不慣,認為護衛太少。
然而以衛希夷的眼光來看,風昊的“簡潔”也很講究了,衣食住行、服侍的、陪玩的,什麼都有。風昊的審美雖有怪異之處,也比蠻地的審美高雅許多,並沒有看出哪裡簡潔了。
她識趣地只悄悄與母親講過這樣的話。
女杼道“風師出身很好吧?”
衛希夷若有所思“這麼看,小師兄好像也……”
女杼笑道“想看就多看看好了,既是同門,便不要生疏了。”
說到這個,衛希夷就開心了“嗯!那我等下能出去騎馬嗎?”
女杼道“你老師說可以,就可以。”
“帶庚行嗎?”
“你老師說可以,就可心。”
“那帶阿應呢?”
“不行。”女杼面無表情地道。
“呃?”
“他還小呢,”女杼緩緩地又添了一句,“我說了很多次啦,風師收下你,已經是咱們的好運氣了,不可強求他對阿應也很好。人與人之間也要看緣份的。”
“哦……”
“做人呀太容易不知足了。”
衛希夷道“人不知足會生出事端來,要是知足了,活著和死了也就沒有分別了。”
女杼“哼”了一聲“對強過你的人,還是不要強迫人家滿足你的好。”
衛希夷吐吐舌頭“知道啦。午後我就出去玩,庚,來不?”
庚笑著擺擺手“趕路呢,我騎馬還不行。閒下來給我匹馬試試吧。”
“那行。”
受到了母親的教訓,衛希夷暫時放棄了將衛應雜塞過來旁聽的想法。關於母親和弟弟的安排,她也是想了很多的,母親鬢生華,弟弟還是個小糰子模樣,她自覺地將自己放到了一家之主的位置之上。想想當初父母是怎麼為家庭打算的,想想姐姐是怎麼照顧自己的,再回憶一下太叔對姐弟倆的安排。
衛希夷認為,衛應需要學習。原本在龍城依附太叔玉,有太叔玉給安排的老師,是再妥帖不過的。然而女杼認為大家需要分開,姐弟倆需要鍛鍊成長,而不是一味依附太叔,教了幾個月的老師就沒了,衛應又成了失學兒童。
對母親的本領,衛希夷是信任的,讓她教衛應做人足夠了,知識方面未免有些欠缺,比如武技,女杼就沒什麼涉獵。而自己所學的知識,她現在也知道了,不經老師允許,私自教授未免有不尊重老師的嫌疑。與私自傳授比較起來,衝老師翻白眼就不算什麼了。
所以,衛希夷才想出一個“我家阿應這麼可愛,多看看也許你就答應讓人教他了呢”的辦法。
不想被女杼識破了。
她不知道女杼是有什麼樣的打算了,如果衛應沒有老師教導,那還不如交給太叔玉帶走呢。但是女杼又不是一個會坑兒子的娘,這裡面的內容就令人費解了。
不解之中,衛希夷縱馬奔了好一程,將隊伍甩在後面,再返折回來。再次出現的時候,腰間就掛著兩隻雪兔了。她的臉上猶存著一絲興奮與驚歎,對庚道“真的不來看一看嗎?好大的天、好大的地。”蠻地多山多樹,她看到了就想躥上去作夭,看到這茫茫雪原,忽然明白了什麼是天地。
庚道“您只管自己盡興就好。”
“呃?怎麼啦?”
女杼道“孤身一人無人扶持,天越高、地越廣,越是難受呢。還要操心吃喝,還要擔心安危。”
“咦?為什麼?覺得孤獨為什麼不找人一起呢?”衛希夷晃晃手裡的兔子,“你們不用操心的,有我呢。”
女杼笑出聲來“對對,有你。”
狼金聽到笑聲,一拐馬頭轉了過來,見衛希夷一臉茫然地拎著兩隻兔子,只覺得可樂。也點起兩隊美人,灑開了在殘雪未褪的廣大平原上捕獵。兩人的收穫比起冬狩圍獵都少了許多,天黑時到了一處權充驛館的關卡時,獵到的東西也不夠這一隊人馬吃的——習武的、正在長身體的,消耗都大,吃得也多。
狼金取了自己的令牌,向關卡內徵了些食水補充。房舍也不夠住這許多人,便在房舍背風處搭起帳篷來,才安置安畢了。
風昊其實是個挺講究生活情趣的人,被風巽挑剔他“不講究”,為了與這位同族後輩唱反調,他故意對衛希夷道“看看看看,帶這許多人出來,豈不是讓他們也跟著吃苦?”
將風巽氣了個倒仰!誰說別人?我說你!
衛希夷從蠻地向北逃亡時便見識過北方的地勢與南方不同的寬闊平坦,彼時正在變中,心情可與現在很不同。捧著臉看師生相殘,也看得津津有味。在風昊再次將風巽擊敗,得意地道“你呀,還嫩著呢。”之後,趕緊爬起來跑掉了“我去看晚膳吃什麼!”
再不跑,風昊得意勁兒上來的時候,會拖著她嘚瑟“看什麼看?看到了吧?對老師不禮貌,就是這樣的下場!”而後再拖著廢話半天,難得是每次說的都是一樣一樣的,還要細數“你就是捲毛,還要管我翻白眼”之類的,比衛應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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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在西邊,關卡不大不小,廚房也不大不小,接待這許多人,便顯得忙碌異常。無數次,她或大搖大擺,或從狗洞偷渡,在南君的膳房裡看到過姐姐忙碌的身影。也想給大家親手做些吃的了呢。
聞到一股不同於煮食的肉湯的煎香味兒之後,她愈走不開了。卻是要準備的食物太多,釜鑊不夠使,便有廚工胡亂烤些肉食。青銅的釺子上,雞、兔等物被烤出了油脂,香得要命。她想起來自己曾經做過的另一種做菜的辦法。
衛希夷扒著門框看了一陣兒,終於看到一隻閒下來的陶釜,便去借了來。將洗剝乾淨的一隻野兔取了來,提刀剁成小塊,灑點鹽醃了。洗了陶釜,燒熱,加點油脂熬化了,加些蔥姜,再將兔肉下去翻炒,南方慣用的調料此地沒有,就再加一勺肉湯。
香味兒從鼻腔進入,刺激得口水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