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虞王家,原是一筆糊塗賬。細算起來,他所有的兒子都算得上是受害人,人人都覺得自己委屈,誰也不認為自己的要求不對。老虞王留下的年長諸子都認為自己太冤!什麼錯也沒有犯,莫名其妙便被廢黜,還要被迫向幼弟低頭!
一直以為他們都是理直氣壯的,要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有什麼不對?何況,天意不也讓那個短命鬼完蛋了麼?可見天道是在他們這一邊的。他們更有一種底氣,太叔玉得申王器重,申王卻也沒有將他們如何。可見人心是也是向著他們的。
論起武力來,太叔玉護著虞公涅,承了短命鬼留下來的城池人口,他們幾個擰成一股繩,也沒讓太叔玉佔了便宜去。提起太叔玉,都說這是一個能人,能人也不過如此!
更有趣的是虞公涅,這小子一看便不是個能做國君的樣子,自己與太叔玉鬧騰了十多年。真要好好謝謝他,要不是他牽了太叔玉大部分的精力,大家的日子也沒有現在這麼舒坦。
十多年了,夠虞公涅從三尺童子長成青年,也不見他們有什麼動靜。尤其近幾年,祁叔玉自己似乎也放棄了,近來又新認了母親,一心為弟弟妹妹打算。老虞王諸子、他們的母家、妻族,都鬆了一口氣。只要祁叔玉不再計較,區區一個虞公涅,何足道哉?!
以前所瓜分之虞國舊土,可以安心收入囊中了!
萬萬沒想到,晴天一道雷劈了下來——虞公涅要動手了?
一開始,大家都當這是個笑話來看的。說祁叔玉要動手,大家還重視一些。虞公涅?從小就不務正業,只知道與祁叔玉作對,祁叔玉沒打死他,真是對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然而,虞公涅真的動手了,不但自己來了,還糾結了祁、唐、夏、陳、越、息諸國。虞公涅坐鎮中軍,為他押鎮的是太叔玉。吞了荊國的越國居左,息君為,唐公右居,帶著他家的姻親們。
自有申王以來,廣袤的大地之上,這是第一次有如此大規模的戰爭,而申國沒有參與的。也就是說,自從申王稱王,諸侯之間便只剩下小打小鬧。大的,全是申王在幹。
現在,未經申王允許,這些人居然敢動手?聯絡到天邑所生的一切,被下了戰書的人驚恐不已,卻又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向申王求助。同時,又各自通訊聯絡,以期組成聯合,對抗虞公涅。
其時打仗,各糾盟友是常態,打完了,分一分戰利品,合作愉快。沒有人覺得邀人助拳是不光彩的事情。
既然是常態,便會被人捏住七寸。
出壞主意的,依舊是衛希夷。
如何交戰,是戰前討論得最多的問題。按照中土的習慣,自然是先下戰書,約好了地點,各自佈陣,而後開戰。勝者得到一切,敗者俯稱臣、任人宰割。然而,六年的時光過去了,衛希夷在中山國擴張的過程中所用的一切手段,已經傳遍諸國。諸侯們譴責她的同時,也各自警惕,同時暗中未嘗沒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想法。
詐術,幾乎成了她行軍的一個招牌。與她對陣,再用此計,對方會不會已經有了防備,從而令詐術不成,反而損失了先遣細作?
祁叔玉久經戰陣,提出的疑問最多。
不料衛希夷卻說“那時候手裡人少,又想活,沒辦法。如今我們人多兵強勢大,當然要堂堂正正的對陣啦!”
不是祁叔玉要把可愛的妹妹往壞裡想,他總覺得妹子不是這樣的人==!帶著懷疑的口氣問“那,你要怎麼做?”
虞公涅自己不曾領過兵,只默默地聽著,其餘人等祁叔玉提出疑問,才猛然想起來——對哦!這是伯任麾下的悍將,怎麼能將她想得無害呢?
唯有姜先,於一旁笑而不語,總覺得這個“堂堂正正”十分耳熟,彷彿對付荊伯的時候,也聽過。
果不其然,衛希夷道“虞公下戰書吧,你才是主人,我們都是陪客呢。”
“咦?”虞公涅驚訝了,“就這麼打了?地方呢?時辰呢?不要占卜嗎?”
額,忘了,出兵之前,是要占卜來著。以往,衛希夷包辦此事,吉與不吉,全是她說了算。如何占卜,也是她說了算,反正……女瑩、姜先、庚、長辛等等等等諸人全都聽她的,胡扯的也聽。
衛希夷掩飾地一揮手“那個以後再說!先說正事。”
不不不不,占卜才是正事!別的都不要緊,只要卜出大吉,大家就有底氣了。衛希夷摸摸鼻子“那我來吧。”
她對占卜等等的事情,並不上心。總以為既然神明定下了一切,還要人做什麼?!無論是屠維對占卜的虔信,還是姜節對占卜的熱愛都不能影響到她這一態度。甚至而至於,她還以為,若神明不可欺,為什麼會有大祭司?
所以,占卜上造點假,她是一點也不介意的。不過,這樣的想法,是不好拿出來講的。她是耿直一點,不是傻。裝模作樣地在泛濫之後滿是魚鱉之地捉了只龜,殺了取甲,熟門熟路地炙考龜甲。與南方的占卜不同,南方占卜用龜甲,並不烤裂,北方則要烤出裂紋來。
這一次十分神奇,衛希夷眼睜睜地看著手中的龜甲裂出了十分標準的紋路,那是風昊講過的,大吉的徵兆。衛希夷心道真是有鬼了!
不管這鬼是誰,她都謝謝他!
“大吉”鼓舞了士氣,無論是舊有的盟友,還是夏伯這樣新加入的人,都極大地振奮了起來。夏伯斟酌著開口“若是天邑派來了援軍,要怎麼打?”
衛希夷驚訝地說“為什麼天邑會派援軍來?”
“即便太子治水帶走了很多人,天邑也不會沒有守軍。況且,王還是王,他若派一介使者來,要為兩家說和,聽是不聽呢?”夏伯心中,對申王還是有些忌憚的。
“不讓他知道不就行了?等他知道了,那就知道了唄,”衛希夷無所謂地冷笑,“他管別人家事做什麼?手伸得也太長了吧?十餘年間,他都沒管過,現在想管,晚了!十餘年來,哥哥都要忍受這些人出入天邑,申王是瞎的嗎?要瞎,就接著瞎下去吧!”既然以前不曾將太叔玉當作自己人去愛護,現在想愛護別人?做夢哦!老子才不聽他的呢!
夏伯震驚地看著她,那是一張充滿朝氣的臉,無所畏懼,說起申王,猶如土雞瓦狗,不放在心上。夏伯自己,就沒有這樣的勇氣,沒有盟友,他絕不會與申王作對。【我真是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