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任性,倒勉強可當得上這兩個字,如今一身病痛,心便也被這病給縛住了……”溫大娘子的眼神忽然有些遙遠。
縛住心的不是病痛,怕是舊事吧?
衡玉在心底感嘆了一句,也明瞭許多。
那日她初登門,溫大娘子說此前不知她是個小姑娘,故而禮物需要另備——於是之後定是打聽了她的來歷出身。
她的一切都不難打聽,包括年幼時曾流落在外之事。
想來,這才是溫大娘子想見她的緣由所在吧。
流落在外的女孩子最終回到了家中——
她的經歷,或是給了尋女多年的溫大娘子一些希望的。
縱然出於禮數不便提及她的經歷,但見一見也是一種慰藉,這種心情她大致可以想象。
有些思念雖無聲,卻也沉重濃厚得叫人無法忽視。
衡玉的視線落在窗邊掛著的那隻舊紙鳶上。
片刻後,她開口輕聲道:“晚輩近日曾對令愛之事有所耳聞——”
似沒想到她會主動說起此事,溫大娘子意外之餘,嘴角溢位苦澀笑意:“是,還有十一日,便滿二十年了。”
衡玉在心底唸了念——二十年了。
按說是該放棄了。
“若大娘子還在找人,晚輩或能試著幫上些小忙。”她不做猶豫地講道。
她本人性情執拗頑固,素來最不喜歡放棄二字——此番來營洲,便是最好的證明。
而勸說放棄的話,溫大娘子必然聽了許多了,也不必她來重複了。
既開了口,總要說些不同的。
溫大娘子一時怔住,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被角:“吉畫師的意思是……”
“人海茫茫,想找回一個孩子並非易事。家中當初為打聽我的下落,亦是費盡了心思,又因彼時有朝廷相助,故而倒也摸清了些旁人無法觸及的門道,得了些經驗,結交了些能使得上力的人脈。”衡玉看著溫大娘子道:“或許多少也能派上些用場。”
溫大娘子聽罷這些,神色有些激動,最在意的事情當前,讓她顧不得其它:“吉畫師……當真願意幫這個忙嗎?”
“既為親身所歷,又是力所能及,理應如此。”
聽著這句話,溫大娘子倏地紅了眼圈。
他們蒙家這些年固然也沒放棄過尋找鳶兒,可縱然傾盡全力,蒙家也不過尋常商賈而已,自然是比不得在京中紮根的高官大儒之家……
而雖然蕭將軍也因大柱的緣故近年命人幫忙尋找過,可正如吉畫師方才所言,此等事若無經驗門道,單憑打聽尋找,再多的人手也無異於大海撈針——
若京中吉家肯幫忙,那當真是太好了!
溫大娘子掀了身上的綢面被,當即便下了床,要向衡玉行禮。
“大娘子不必如此!”衡玉忙起身將人扶住:“能否真正幫到您還是未知,只能一試而已。”
有些希望事先不能抱得太大。
溫大娘子搖頭:“不,無論結果如何,吉畫師願出手相助,於我蒙家而言皆是天大的恩情。”
“大娘子且回榻上坐著,保重身子為上。”衡玉道:“我需替令愛畫像,之後還需大娘子配合。”
“畫像……”溫大娘子怔怔。
她身邊的貼身婆子則嘆氣提醒道:“吉畫師興許還不知,我家姑娘走失時不過兩歲稚齡,便是有畫像在,也全然派不上用場了……”
畢竟,又怎能拿兩歲女童的畫像去尋一個二十二歲的女子呢?
第037章 一跪
這也是隨著時日愈久,尋人之事便愈發舉步維艱的原因之一。
“世間萬物,生長衰落自有其規律法則。而一個人的成長變化,縱然表面看似與幼時相差甚遠,卻也必然有跡可循。”衡玉道:“我可以試著以其幼時舊容,大致演畫出如今的樣貌。”
“這……”婆子大為驚異,甚至更多的是懷疑小姑娘說大話——她從未聽過這等本領!
“吉畫師此言當真?”溫大娘子緊緊盯著說話的女孩子。
少女神色平靜篤信地點頭。
“那便有勞吉畫師了!”溫大娘子當即吩咐道:“快,去取鳶兒的畫像來!”
女兒剛走失時,家中請了極有名氣的畫師來畫過畫像作尋人之用,她挑了最像的一幅一直保留著。
婆子應下來,仍在心底嘆氣——大娘子這回也真真是病急亂投醫了,一支畫筆而已,哪裡就能憑空畫出二十年後的模樣呢?
真就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經過窗外、聽得了這番對話的老僕,眼神則劇烈翻湧著。
“不單需要舊時畫像,還需令愛幼時的性情、喜好,不知大娘子可還記得清楚嗎?”衡玉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