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院長考察費北也的時候,費北也同時也看到了福利院的生活條件,孩子們餓不死卻也穿不暖,每天三頓全是稀米粥,別說吃肉了,連雞蛋都吃不起,衣服多是大孩子們穿過再留給小娃娃,上面的補丁薄三層厚三層。
八十年代末的華國,即便這段時間物價上漲,但經濟條件也比前幾十年好得多。而福利院的生活條件還勉強掙扎在溫飽線附近。
冬日天氣涼,換回夾克衫的費北也把拉鍊拉到頂,撿起被扔在地上的掃帚,從關上的後院門口繞到了前門去,走到拐角處時,一陣人語交流聲傳來,使費北也停下了腳步。
此時說話的正是楊院長。她做院長做了三十多年,這個福利院是她大半輩子的心血,楊院長沒結婚也沒有孩子,她是真心把這裡的娃娃們都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在養。
站在院門口平時可親的楊院長此時搓著手不好意思:“這不是才月中嗎,再等等,到月底我一定把糧食錢都補上。”
和她說話的那人用手背合上掌心,為難:“楊院長,你這不是叫我難做嘛!現在物價上漲得厲害,糧油錢瘋了似的往上漲,你這麼拖著讓我怎麼辦?知道你這個兒童福利院開得不容易,都是些可憐娃娃,那我們家就不吃飯了是不是?”
楊院長的聲音近乎懇求:“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就這一次,下次我一定早點把錢給你添上!”
和她說話的正是福利院的供糧商,供糧商語氣很是決絕:“別說下一次了,楊院長你這個月再不把錢給我補上,下個月咱們就不合作了,你去找別人。”
“是,是,知道你也難做,”楊院長弓著腰,好聲好氣,“你來一趟也不容易,不如進去坐坐,我給你倒杯水喝。”
“不用了,”供糧商嘆口氣,“有時間你去湊足錢。我這次可沒和你開玩笑。”
供糧商走了,只留下楊院長在原地,她扶著腰直起背,滿臉愁容。
錢錢錢,什麼不要錢,請人要錢,買衣服要錢,活著做什麼都要錢。她可以少請個護工,自己多費些心思看管孩子,冬天來了她把自己的衣服改小給孩子們穿,可是沒有飯吃她能怎麼辦。
在滿面愁雲的楊院長身後,費北也放下了那根掃把杆,他深邃的眼睛半眯,若有所思。
——
費北也住在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裡。
狹小的空間裡擺了一張彈簧床,床上裹成一坨的棉被有一角漏出了棉絮,靠牆的是幾個敞開的蛇皮袋,裡面放著費北也的個人行李。正對著床的是一張往下一放可以當床的沙發,沙發旁邊是一張亂糟糟什麼都往上擺的飯桌,上面放了幾個土碗,裝著隔夜的飯菜。
這裡沒有廁所和廚房,這兩樣東西都在外面,作為公用。而房間內的四面牆上是灰撲撲的,沒有刷上白漆,靠床的那面牆上開了一扇小小的窗戶,讓人不至於在這逼仄的空間裡產生抑鬱。
從福利院回來的費北也躺在床上,單人彈簧床勉強放下他這尊接近一米九的身軀,費北也把腳搭在床尾的欄杆上,翻身間整張床都在吱呀吱呀的響。
翻遍整個住處也只翻出了三塊七毛八分錢,費北也是個兜裡響噹噹的窮光蛋。離舞廳營業還有一會兒,費北也到現在還沒動身,在床上翻來覆去。
直到張小軍和王大軒站在出租屋底下叫他,費北也聽到聲音才起床下樓。
張小軍和王大軒正是那天在迪廳裡和費北也對話的二人,張小軍梳著油麵大背頭,人也圓滑清醒得多,王大軒為了節約做頭髮的錢就一氣兒剪了個板寸,人有些呆頭笨腦的,但是老實沒心眼。
因為同在迪廳看場的關係,三人關係不錯,平時有事沒事都聚在一起,去上班的路上也是一起。
天氣寒冷,王大軒的兩隻手都揣衣兜裡,縮著脖子,側過臉問費北也:“北也哥,你最近都哪去了,白天都見不著人影。”
張小軍嘿嘿笑得意味不明:“是不是耍了媳婦啊?”
費北也長得好,舞廳裡對他示好的姑娘也有,可費北也看都不會看人家一眼,讓他們這群看客嫉妒得想罵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費北也的雙手抱在腦後,走路姿勢大搖大擺:“滾,耍個屁,媳婦能當飯吃?老子窮得飯都吃不起了。”
聽到前半句張小軍沒忍住想吐槽這個臭小子,最好讓他打一輩子的光棍,等聽到後半句,他嘖了聲:“這還沒到月底呢,你的錢又花光了?你說你一個月六十塊的工資,既不耍媳婦,又不幹嘛的,怎麼每個月錢都不夠花呢!”
費北也沒吭聲。
他們邊走邊聊到了迪廳門口,一輛有軌電車正從他們面前開過去,迪廳的捲簾門拉到頂,兩扇出入的大門敞開,裡面炫亮的燈光已經開啟。迪廳已經開始營業了。
從門口進去之前,走在最前面的王大軒突然停了下來,身後的費北也急停住腳步,煙嗓低沉地開口,像是不悅:“幹嘛?”
“北也哥,你看!”王大軒指著貼在牆上的海報,由一片大紅大藍色組成的大幅海報最上面的字用顯眼的黑色字型列印出,王大軒將它唸了出來,“全國首屆霹靂舞迪斯科大賽要開始了!第一名獎勵一千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