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漠不關心,有時鄙夷也只是不動聲色,而另一方…則適時地表現出某種遲鈍,不去細查。
但……細細想來,的確是自兩個月前,柳殊醒來後,這種平衡便被打破了。
當時聞初堯只覺得她又是別有用心,但現在…他也有點兒不確定了。
虛空見他怔住,語氣多了幾分勸誡,“這種情況,古往今來不是沒有過先例。”
世上離奇之事何其多,就連師父那般未卜先知的本領,聞初堯一開始也是不信的。
故而,太子殿下倒是很快調整好了心情,“…師兄想說什麼?”
“這人是一個不確定的因素,師弟,你應當不會如此糊塗的。”他抬手為對面的人倒了一杯茶,“因罕見留在身邊當個樂趣固然可以,但…如我方才所言,世上,這樣的人,這樣的事並未只有她這一種。”
“倘若…她的精魄再次離開身體,又當如何呢?”
“索性,還不如一開始就止住。”
虛空又低唸了聲“阿彌陀佛”,旋即端視著聞初堯,“況且…三生三滅,那個精魄一旦達到次數,免不了滅亡的下場。再者…她也只是個女子,遭不住你這身殺戮氣的。”
四周閽然無聲,窗外的霞光明滅,連帶著蟬聲也不再像午間那樣焦躁急迫。
屋外的風似乎也一道靜了下來。
漆黑的睫毛蓋住了男人的眼眸,半晌,待他再驀然抬眼時,眼底只剩一片戾色,像是帶了某種偏執,語調亦是顯出幾分鋒芒,“不試試怎麼知道遭不遭得住?”
“師兄,她是我的太子妃,以後,我若是登基,自然也會給她一個位置。”聞初堯的語氣多出了點兒平常所沒有的吊兒郎當,聽著像是在開玩笑,可細聽之下,話語卻又彷彿帶著股冰冷的兇狠。
混合著情意,朦朦朧朧。
虛空似是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聞言,平淡地掀了掀眼皮,“師弟既已有決斷,那便如此吧。”
聞初堯凝視著他的表情,忽地毫無徵兆地哂笑了下。
或許先前…的確是不甚在意,可如今,他竟是真的有這個心思了。
把人緊緊綁在身邊,等著所謂的“三生三滅”,怕是比任何佛法緣法都要來得有用而徹底。
“師兄,那便下次再見了。”聞初堯起身,最後看了虛空一眼。他說完便毫不留戀地走進了一片融融光暈中,枝葉斑駁,很快掩蓋住了他高大的身影。
虛空久久凝視著,直至人影徹底消失,才緩緩閉上眼嘆息了一聲。
師父,也不知你這般…是對還是錯。
風又起,輕吹葉落,發出簌簌聲響,簷角上懸掛著的青鈴鐺微微顫動,伴著一下又一下的木魚聲,最終一道歸於平靜。
……
曲徑通幽處,幾棵參天古木矗立著,陰涼襲人,偶有星點花香瀰漫,縈繞寺內。
烈日已然西斜,巍峨的殿宇在一片綠意柔軟中巋然不動。
柳殊跪在蒲墊上,又對著蓮花座上的金像虔誠地拜了三拜。
松蘿候在一旁,見她拜完緩緩湊到跟前道:“娘娘,您這是求子嗣還是姻緣順遂啊?”
當下,女子去廟裡無外乎是求這兩種。
柳殊瞥她一眼,抿唇道:“求的是運勢,別在那兒瞎猜。”情況雖有好轉,可懸在頭頂的刀又不是沒了,故而遇到佛祖自然是得多拜拜。
…萬一呢?
她拋開內心的那點小迷信,理了理衣裙,“聽說俘光寺向來是很靈的,但願能真的順利些。”
松蘿沒聽懂自家娘娘的話語,但這並不妨礙她搭上話,“娘娘不求求姻緣嗎?”太子妃與太子殿下今日相攜離開,她瞧見之後,心裡除了對兩人和好的欣喜,便是對自家娘娘的心疼。
前些天,自娘娘從書房送完吃食回來之後,整個人便有些懨懨的。
松蘿輕咳了聲,又問,“娘娘不求一求嗎?”
“傻松蘿,姻緣順遂我如今求了也是無用的。”事在人為,倘若聞初堯又突然犯病,那她是求個百八十次也不抵用。
柳殊說著,思及太子今日的體貼,胸腔內的心又是一陣劇烈跳動。
她平復了會兒,再抬眼就見松蘿正有些怔然地望著她。
“怎麼了?”
對方像是有疑問,支支吾吾地站在她身側,“那…那娘娘,一段姻緣裡,到底要求什麼啊?”她似乎微妙地參悟到了柳殊的意思,頓了兩息,疑惑道:“什麼…才最重要呢?”
其實說到底,松蘿雖自小服侍她,卻也不過是年方二八的小姑娘。
面對這類情愛之事,自然亦是會偶爾流露出些獨屬於小女兒家的姿態。
柳殊靜默了會兒,似是想到什麼,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見人望來,才緩緩出聲。
像是在告訴松蘿,也像是在告誡自己,“真心。”
“…真心最要緊。”
此時綠陰如幄,廟外不遠處,下襬著幾架盛開的木槿花,芬芳撲鼻。
柳殊說完便有些掩耳盜鈴似的趕忙仰起頭,應答聲輕柔,連帶著,片刻便融於花香之中。
小徑旁,聞初堯問完便往廟宇走來。
伴隨著門開啟的動靜,熟悉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柳殊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驟然止住了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