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大嘴

一個地界富不富看哪兒?看吃看穿看玩看樂?那都是浮頭表面的,要看還得看錢號票莊銀樓金店是多是少——頂要緊的是看金店。那些去銀行錢號存錢的人未必富,真正的富人是有錢花不了。錢太多了怎麼辦,存起來藏起來是傻瓜,想一想——要給小偷偷了呢?家裡著火燒了呢?受潮爛了呢?蟲蛀鼠咬了呢?市面不景氣錢毛了呢?頂好的法子還是買金子。金子爛不了,啃不動,燒不壞,金子永遠是金子,金子比錢值錢。

買金子的人多金店就多。天津衛金店多,所以天津衛富。

可是,開金店的誰不想當頭一號,彼此必有一爭,於是八仙過海,各顯奇能;群英打擂,各出奇招。

北門裡的義湧金店先出高招,迎大廳擺一個菜籃子大的鎏金元寶,上邊刻六個隸書大字“摸元寶,運氣好”,引得人們不買金子也要進門去摸一下,沾沾財氣運氣。做買賣要的就是人氣兒,人多火爆,義湧出了名。可是天天不停地摸來摸去,就把上邊挺薄的一層鎏金摸掉,露出裡邊的黃銅。銅一出來,就沒人摸了。就像過時的名人,名來得快去得也快,去了就不再來,那滋味反不如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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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有位說相聲的叫皮大嘴,單看模樣就可樂。個子高又瘦,手小腳小腦瓜小。圓圓小腦袋像杆子上掛的小燈籠,更怪的是——嘴大。他腦袋小嘴大,遠看只剩下一張嘴了,所以綽號皮大嘴。

沒多久,宮北的寶成金店出了一招,就來得實惠。你到它店裡買金條,它送你一副真金的眼鏡架,這比摸元寶強,摸是空的,金眼鏡架不空,金光閃閃架在臉上,挺氣派,有身份。可是人家寶成金店的眼鏡架不是白送的,誰想要金眼鏡架誰就得買金條,真正得實惠的還是人家金店老闆,這叫“買的不如賣的精”。但這一招很快被日租界的物華樓學去。你送金眼鏡架,我送大金牙。物華樓金店還請來一位牙醫在櫃檯前給買金子的“沒牙佬”鑲金牙。那時鑲金牙時髦,有人為了來鑲金牙先拔個牙,這種人愈來愈多也麻煩,物華樓金店快成牙店了,店裡邊到處張嘴齜牙,等著拔牙鑲牙;甭說好看不好看,氣味也不好聞呵。

更有奇招的是馬家口的三義金店,店鋪設在租界裡,老闆腦子活,好新鮮事,常打洋人那裡學些洋招。他看出洋人廣告的厲害,花錢不多,能做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便在租界找人畫了一張時髦的廣告紙,再找一位肚子裡有墨水的先生給他寫了一段賽繞口令的廣告詞:“存地存房子,不如存金子,哪兒金子純,三義純金子。”再把這廣告紙拿到富華石印局裡印了三千張,然後叫夥計們用上十天工夫打租界一直貼到北大關,跟著城裡城外河東水西宮南宮北,牆頭門柱燈杆樹幹車皮轎廂,就像光緒二十六年義和拳的揭帖,貼滿天津城,在哪兒都能瞧見。可是廣告不能總貼,五天舊了,十天破了,半個月曬掉色了,一陣雨不像樣了,一陣風颳跑了。這招還是沒奇到家。

天津有位說相聲的叫皮大嘴,單看模樣就可樂。個子高又瘦,手小腳小腦瓜小。圓圓小腦袋像杆子上掛的小燈籠,更怪的是——嘴大。他腦袋小嘴大,遠看只剩下一張嘴了,所以綽號皮大嘴。

皮大嘴能說,死人能說活,張口就來,隨處“現掛”,妙趣橫生,很早就在三不管一帶說單口相聲出了名。能說的人都能編,凡是皮大嘴編的說的故事,都能口口相傳。原本天津相聲一行挺看好他,誰料他天天想發財。天津衛財主多,他看得眼饞。開頭,他賺錢的法子是一邊說相聲一邊賣藥糖,說一段相聲賣一會兒糖;嘴裡嚼糖耳朵聽相聲,兩不耽誤挺舒服,單用這法兒他就賺不少錢。後來變了法子,說一段相聲賣一會兒從租界弄來的洋凳子。洋凳子不單新奇好玩,還鬆鬆軟軟像個豬屁股,坐在凳子上聽相聲,舒服還有樂子,聽完相聲就忍不住把洋凳子買走了。皮大嘴腦袋靈活,腦子愈靈的人愈好做買賣。逢到雨天賣洋傘,遇到晴天賣太陽帽。那時候只要是洋貨就有人買,他手裡漸漸也就有了錢。有了錢,開飯店,飯店賺現錢。吃飯的人一半來吃一半聽他說。憑皮大嘴的嘴加上他的腦袋,怎麼幹怎麼來錢。三年過後,他居然在東北角幹起一家金店。這時候,天津衛已經有九九八十一家金店,各家金店為了爭頭搶先,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他能一炮打響?

皮大嘴在裝潢店面時,就使出了一招絕的,叫作“滿堂金”。據說他這店從裡到外全是金的。從門把、門鎖、門鏈、燈罩、拉手、欄杆、掛鉤、算盤、筆桿、花盆,到茅廁裡的水龍頭、臉盆,連往裡邊拉屎撒尿的圓圓的洋便桶全是金的。有人說不是純金是鎏金,可這些金光閃閃的東西全都鎏金也夠驚人嚇人。

皮大嘴給他的金店起的名字,就是金滿堂。金滿堂,滿堂金。金店沒開門,已經是隔著大門吹號——名聲在外。有人信,有人揺頭不信。

開張這天,門外掛燈懸彩,院子裡擺宴,皮大嘴穿一身新,格外精神;還打租界請來洋樂隊,洋鼓洋號,折騰得熱熱鬧鬧。那圓圓的亮晃晃的大洋號叫得震人耳朵。

賓客來得比請的多,人人都想看看皮大嘴的“金滿堂”是假是真。結果出個笑話:

估衣街上一個綢緞莊的小老闆前去祝賀,心裡頭卻是想摸摸“金滿堂”的虛實,到了金樓裡裡外外一看,傻了,真是哪兒哪兒全是金煌煌,照花了眼,也開了眼。中晌吃飯時,湊到一些熟人堆裡一鬧一喝,愈鬧愈喝,喝得頭暈腦漲,臉皮發燒,晃晃悠悠到茅廁裡,朝著金馬桶裡撒泡熱尿,出門叫個膠皮車拉他回家。回去進門倒下死了一般睡一大覺,直到轉天太陽曬屁股才睜開眼。他老婆問:“昨兒個你見到‘金滿堂’了嗎?是真的嗎?”

小老闆說:“一點不假!哪兒哪兒全是金子做的,那個洋馬桶也是金子做的,我還往裡邊撒了一泡尿呢!”

他老婆說:“你往金子裡尿尿?我不信。”

小老闆說:“不信你自個兒去看去問。”

事後,他老婆還是疑惑,愈疑惑愈不信,就拔腿跑到東北角的金滿堂一看,門把果真是金的;推門再看,到處金光照眼。她問店裡的小夥計:“我當家的說你們店裡茅廁的馬桶也是金的。我說他唬我,他說他還往裡邊撒一大泡尿呢!”

這小夥計一聽一怔,瞪大眼看她半天,然後扭身跑去對老闆皮大嘴說:“掌櫃的,昨天中晌往洋樂隊那個大洋號裡尿尿的人,我知道是誰了。”

這事誰聽了都一陣大笑。

這笑話傳出去,不脛而走,口口相傳,人人知道人人說。這一說,不管是褒是貶,全天津沒人不知“金滿堂”了。笑話幫了皮大嘴的忙。

可是圈裡的人都能聽出這笑話是皮大嘴自己編的。這哪是笑話,純粹是個相聲段子。有鋪墊,有包袱,出其不意,還逗樂,這便不得不佩服皮大嘴,編個段子,借眾人的嘴,給自己揚了大名,肯定還得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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