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夕盯著坑裡頭,已經不成人形的煉屍門前掌門殷天齊。
“您認識我?”
殷天齊笑了一下,虛弱的身體讓他做這麼個動作都要喘很久。
“算不上認識。三年前,巨帆城,你我曾有一面之緣。”
楊夕想了很久,也沒想起這一面之緣自何處來。眼前的男人形銷骨立,蒼白如鬼,也實在難以想象他全盛時期是什麼樣子。
更何況,楊夕素來顛簸,一面之緣的人何其眾多,哪裡記得住每一個?
可對於殷天齊來說,那個一面之緣卻不一樣了。
在門派的行宅門口,完全是順手而為的給一個陌生姑娘指路,竟讓他以後的生活整個變成了一個笑話。
他當時是在趕赴戰場的路上,戰事吃緊,使得煉屍門這種清掃部隊也不得不奔赴第一線。可煉屍門的一線作戰能力畢竟不夠,他很快就受傷回來了。
然後,便直接被門內四大長老軟禁了起來。
殷天齊的身邊,一直有四大長老的人在監視。當四大長老聯絡上蓬萊以後,心虛之下草木皆兵。
殷天齊與崑崙五代守墓人接觸了。
五代守墓人緊接著在屍修行宅的對面買下一間茶室。
大批崑崙聚集巨帆城,常駐那間茶室。
百年難得一見的佛門弟子也出現了——佛門渡,可是玩屍體的剋星。
另有大批本不參戰的門派,突然參戰了。
一樁樁,一件件。多麼巧合。
煉屍門在崑崙邢座心中沒幾分信任,所以大願渡的訊息他們根本不曾得知。
煉屍門在蓬萊面前也沒什麼臉面,所以更不知道一牆之隔的6百川,是蓬萊的自己人。
四大長老嚇破了膽子,提前動手,控制了煉屍門。
而不是像他們預想的那樣,找個人不知鬼不覺的機會,讓殷天齊自己戰死南海。
殷天齊眯起眼睛,仰頭看著頭頂圓形的洞口,露出一片湛藍無雲的天。
命運,多麼可怕的詞彙。
楊夕後退了幾步,讓人高馬大的死獄兇徒能夠趴在洞口,提著肩膀把瘦成一把皮包骨的殷掌門拽上來。
殷天齊的身體實在太虛弱,這幾個一巴掌下去能拍死牛的猛士,沒敢拎著他走太遠。而是把他輕拿輕放的,擱在了洞口。
那廂邊,青羽震驚的看著幾近殘疾的殷掌門。
這個男人,也曾是他少年的敬仰與夢想,他的堅韌,他的睿智,他的淡然,讓多少煉屍門的少年把他當作父親一樣膜拜和仰慕。
是從什麼時候起,漸漸的,長大的少年中開始出現懷疑的聲音。
父親,似乎也不是什麼都懂的……
父親,也經常有錯的時候……
父親,他的實力比別家的“爹”還要弱呢……
父親,原來只是成年人中的一個普通人吶,甚至是並不出色的一個……
父親,甚至還不如現在的我。
父親,你的觀點實在是僵硬,守舊,軟弱,你令我失望。
父親,你的存在,已經限制了煉屍門的展。
父親,就這樣被拋棄了。甚至傷害他的時候,都只有一點淺淺的,關於道德的不忍。
那些少年時深深刻在心中的,深沉的情感,都隨著那高大身影的幻滅,一同倒塌了。
少年明明現了父親只是個普通人,卻在一次次因為他不是一個完人而傷害他。忘記了他也會老,會病,他不開口不等於就不會傷心。
乾枯的絲,在山風中脆弱的飄起。肩膀上突出的胛骨,幾乎要從衣衫裡支出來。兩頰佈滿了屍氣侵染的青筋,一側略重,已經蔓延到眼角。
他轉過頭,看著昔日的弟子,嗓音乾啞得像砂紙“青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