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來,平日銳利的目光,忽然失了焦距。
“我幾乎以為,我找到了。作為戰部兵主,我帶著一千名劍修趕往那個古墓。結果,連我在內的一千零一人,全部中蠱。變成了沒有意識的活死人。
“我回復清醒的時候,現自己剛剛殺死了手下最親近的兄弟,而原本的千名劍修,還站著的不足五百。而這五百,也都變成了沒有意識的行屍。
“我當時並不知生了什麼,拼死逃了出來,並封住了古墓的入口。可是一回門派,迎接我的卻是‘渾天伏魔劍陣’。那是隻有掌門才使得出的劍陣。我不敵,被擒。然後……
“掌門人遞給了我一面鏡子……”薛無間抬手按上自己的臉。
血紅色的“斷天門”三個字,龍飛鳳舞,顛倒疏狂。乍一看倒像個“冤”字,一不留神又像個“慘”字。
“這個,是斷天門弟子入門時紋上去的,但隔上一兩年便會消失,直到死去,才會浮現在屍體上。為的,是能夠認回每一具不幸身死的弟子遺骨。”
薛無間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幾乎沒有波瀾
“我才知道,我並沒有逃出來。我在那個古墓裡,死了。”
“死而復生,我變成了一具殭屍,並且在無意識的時候,已經殺死了五百名同門,才得到了,在‘渾天伏魔劍陣’之下不死的力量。”
楊夕兩手微微的抖。
是真的竭盡了全力,才沒有抽氣。
薛無間定定的看著楊夕
“這就是蠱,它把人變成了行屍走肉,再使人自相殘殺。最後一個活下來的,會得到其他所有人的力量。而這個人,就會成為不死不滅,不懼天劫的殭屍。”
楊夕腦筋裡面“嗡”的一聲,像繃斷了一根琴絃。腦海中分散的疑點,終於連成堅韌的絲線。
“先生,您那些屍傀?”
薛無間輕輕抬手,撒豆成兵。
只聽“嘭嘭”連響。
血紅的雙眼,破爛的衣衫,沖天的戾氣。
每一張乾枯的面容上,刻入肌理的“斷天門”,每一個僵硬脖頸上,勒入骨肉的項圈
。
久違的,曾與薛無間並肩作戰的屍傀們。
“跟你見到的行屍還是有點差別,對不對?”薛無間淡淡的笑著。
楊夕卻好像聽見,自那些屍傀現身起,整個空間都回蕩著悲鳴。
“這些都是起碼吞噬過一個同門的,已經進階成了白僵,仍然畏光、畏水、畏火。 我吞噬過五百個同門,已經是綠僵,除了略微有點怕光,其他的都已無礙。若有一天,你真的陷到一群殭屍中,記著這些弱點吧。”
楊夕被腦海中的悲鳴震得狼狽,顫聲道“旱魃……”
薛無間笑笑,渾不在意的樣子
“紫僵,白僵,綠僵,毛僵,飛僵,不化骨,然後才是旱魃。旱魃又稱屍王,已經沒有什麼弱點了。再進階成犼,就是可以立地飛昇的兇物了。
“八年前,我剛剛事。斷天門容不下我這種,因為愚蠢害死了上千戰部,其中五百還是我死在我本人手上的兵主。本來是要處死我的,但是大長老顧念我為斷天門征戰多年,悄悄割了我的舌頭,把我逐出門派,送到了崑崙山。
“崑崙鬼修,殘劍邢銘,他是個旱魃這大家都知道的嘛。我當時本來已經想死了,可是邢銘帶我回了那個古墓,他對我說,我已經很幸運了,起碼兄弟們還有的剩。而他知道自己變成了殭屍的時候,十萬兄弟已經都死絕了。”
沒了舌頭的人,卻經常感到舌頭狠狠的疼。經常疼得夜裡都會驚醒。
尤記割舌的時候,號稱最冷情冷性的斷天門大長老,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刀。
無間,你忍一忍,你留在門派,那些死去弟子的師父門人都不會放過你的。大師父已經給你,找好了一條下了禁制的靈蛇,不會讓你當啞巴的……
對於斷天門這種,只從孤兒中甄選弟子的森嚴門派來說,這真的已經是鮮有的溫情了。
“等我終於不那麼想死了,邢銘就給了我一門操控活屍的法決,這些兄弟才能繼續跟著我。我這輩子……都謝謝他。”
薛無間喝了一口酒,小小的一口,在舌尖含了一會兒。
待味蕾適應了那酒的辛辣,才緩緩的嚥下去。
“邢銘讓我把這些都告訴你,應該是防著,萬一遇見了蓬萊,事情真的進行到了最糟糕的一步,我能把你活著帶回去。畢竟,我到時候可能是唯一清醒的人。”
楊夕道“這玩意兒這麼邪門,真中了還什麼活著……”楊夕忽然頓住了,她看了看那些屍傀,又看了看薛無間。
懂了。
中了蠱,真正算是活下來的辦法,就是變成殭屍。高階的,吸取了足夠多人的力量。
楊夕突的,咬住了嘴唇“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