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的陰謀(二)(1 / 4)

御清殿上, 安靜得針落可聞。

幾乎不像是站了滿殿的大行宗室和朝臣。

已經九十歲高齡的龐太師仰嘆了口氣。

如果有可能, 真希望沒有活到今天這個時候。

作為開國時代的軍中邪物, 邢銘必除, 是從開國時期, 每一代大行王朝執政者們心知肚明的默契。百年一旱, 生靈塗炭, 國祚始終風雨飄搖。

大行王朝歷經三十代帝王,依然能像一個王朝初創時那樣,保持著勵精圖治的雄心, 大約也是因為國祚始終未穩,盛世從未到來。什麼樣的時代是盛世?讓三十歲的龐學士來說,恐怕是帝王英明, 臣子齊心, 明君賢臣相得益彰,民間百姓耕戰自足。

但如果讓九十歲的龐太師來說, 那應該是, 即便皇帝昏庸, 朝臣無能, 百姓憊懶享樂成風, 依然海晏河清, 四海昇平。

即便,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可人誰不想嘗一嘗安樂的滋味。

只是這世間事的展, 總不能按照人的心意。

如果當年邢銘像大行先祖們預計的那樣, 死戰戰場上就好了。他們這些後來人,也不用擔那恩將仇報的險惡之名。旱魃現世,一場波及全國的大旱,帶走了宇文氏皇朝的氣運。餓慌了的百姓們風傳,是宇文氏暴虐無道,才導致天降凶神,要奪走他的牧守天下之權。

當年的景氏極人皇,真正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的。

可是邢銘沒死,大旱仍在,百年一劫,景氏王朝看起來,並沒有比宇文氏坐龍椅的時候更好。

五百年過去了,大行王朝的官儲糧不敢低於半倉,兵役不敢稍減——每次旱災都有數不清的郡縣接杆造反,不養兵行嗎?帝王皇城五百年來用的還是前朝的老殿宇,換個名字,修修補補,下雨的時候有的宮殿還要漏水。

不是說大行皇帝就窮得修不起宮殿了,事實上在崑崙的關照下,大行是個比較富庶的國家。但是兵役得太狠,徭役就不出來了,即便有再多的銀子,修皇宮最終還是要用人的。

再多的銀子,即便是靈石,也換不來糧食。

老百姓能拿銀子跟官家換,但是官家遭了災的時候,還能真指望拿銀子跟鄰國換麼?不趁機出兵攻打,就已經是比較安生的鄰居了。

大行從上到下,從皇帝到閣臣,從六部大佬到芝麻縣官,沒有人敢讓百姓離開耕地太久。

百姓吃不上飯造反的時候,他們這幫人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所以從當年旱魃邪物被崑崙上師帶走的時候,大行王朝一邊兒捏著鼻子封了護國神,一邊兒就開始籌備如何除掉自己的護國神了。不說事關國祚民生這種老生常談,單說事關自己的腦袋,誰不覺得死一個邪物換天下朝官不必惶惶,是天下大義之正呢?

大行王朝不是想跟整個崑崙為敵,開國君主的後代們和開國功臣的繼任者們,只是想悄悄的把邢銘給悶在鍋兒裡面燉了。先斬後奏之後,崑崙要降下什麼懲罰他們也都咬牙接著。

大行的先祖們跟邪物並肩作戰過,皇室手裡掌握著旱魃的弱點。他們五百年前就在旱魃出世之地起了一座大陣,陣成之日,就是小殭屍的死期。

可是,帶走邪物的仙界上師,就那麼不巧居然是崑崙掌門。旱魃邢銘在他座下步步高昇,先是戰部劍修,再是核心弟子,戰部次席之後是刑堂堂主。邢銘在崑崙的地位越來越重要,甚至在整個修仙界的人望也越來越高。

似乎邪物旱魃真的被崑崙掌門一語點化了,伴隨著那一身黑毛同時褪去的,還有它兇頑不可控制的脾氣,和殘忍嗜血的秉性。昔年戰場上,明明是動輒殺人盈野的天降邪物……

大行王朝的某一任先皇,曾經不信邪,一個心智不全的厲鬼怎麼可能在一座惶惶大派中,好好的任事?必然是掌門人花紹棠淫威太盛,又剛愎自用,任人唯親,才讓一個殭屍有了驟登高位的機會。如果真是這樣,大行王朝倒是不用愁了,因為崑崙內部早晚也要亂起來,景氏皇朝的開國元勳有多忍不了旱魃,崑崙弟子們就會有一樣多的人忍不了。只要花紹棠被推翻了,區區一個邢銘,區區一隻小僵,還不是被崑崙那麼多弟子,一人一腳踩成肉泥麼?

別說什麼花紹棠盡得人心。

景氏皇朝區區凡人國度,都不敢說上下一心,江山穩固。崑崙那不是還有花紹棠的同輩師兄弟,蘇蘭舟和江如令麼?蘇蘭舟那可是整個大6上遍佈生祠的存在,所留劍意造福無數仙門後輩。江如令千兒八百年前,更是聲望滔天,手上葬送的邪修多如過江之鯽,到如今蜀山各洞府聽見一個“江”字都還要瑟瑟抖。

至於花紹棠?當上崑崙掌門之前,誰知道他是哪一根兒啊?

於是那位先皇花了很多年時間,舍下身段,以及命令臣下,結交崑崙門下靠近核心的弟子。從他們口中刺探收集崑崙的真正內幕。

結果,非常地令人無望。

從收集來的情報看,花紹棠這個智商不高,只有長得非常撐門面的妖修掌門,基本上是深居簡出,從不理事。往好聽了說,可以說這位掌門人叫無為而治。往難聽了說,他能當上掌門人,完全是因為徒弟收得好,崑崙的大事小情完全是邢銘在頂著他的名號拿主意。

威風八面的江如令呢?依然在懟天對地對空氣,兼之也常常看不順眼懟懟小殭屍,然後被小殭屍悄咪咪地陰著到花紹棠面前告一狀,花紹棠就約江如令在“後山無人處”一戰,然後這位江長老就好幾個月拿紙糊臉,不出門見人。

揚名四海的蘇蘭舟呢?依然在玩東玩西玩自己,偶爾也看著順眼玩弄一下小殭屍,小殭屍經常被他治得手腳胳膊不對稱,就那麼殘手殘腳地出來見人——莫名地反而化解了,小殭屍因容貌有損不易合群的問題。

綜合所有的情報和資訊,大行王朝當時的天子近臣,軍機處大臣們,對邢銘在崑崙的行事風格下了一個評估——柔和媚上。與史書對夏氏王朝時期,這個百代將門的最後一位邢將軍的評價,一模一樣。

夏氏王朝的史書,是下一代王朝孫氏皇朝時期寫的。孫氏是百代將門邢氏的屬官,弔民伐罪登位。既然坑殺邢氏是夏氏皇族的罪,那麼史書上寫起邢銘來自然免不了溢美之詞。

——迫於昏君的淫威,效奸臣行事,柔和媚上,尚主自保,溺於嬉以自汙。然家門父兄皆捐軀而後,負社稷安危之責,守土十載,戰功彪炳,更勝其父兄。亡於瓊州之亂,三軍皆歿,舉國哀哭。至此,帝國無牆,盜匪從容出入。

孫家當過夏氏的臣子,竄夏自立,登位不正,所以汙夏就汙得格外露骨。

但景氏好歹也幹了幾十代天子了,皇帝和朝官們,讀史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掐頭去尾,褒貶全刪,最後覺得……大約就是“柔和媚上”四個字兒是真的。

那崑崙三大神,花紹棠、蘇蘭舟、江如令都不是好相與的,卻全都被邢銘各種獻媚邀寵,擺得平平整整。

這不是善於媚上是什麼?

所以,那旱魃是真的完全恢復神智了?

那樣動輒盡屠三軍,敵我不分的凶神……難道崑崙掌門,那個只有一張臉特別有牌面的花紹棠,還真有這般大的能耐,把邪物點化昇仙不成?

不管真相如何,是花妖修一手遮天庇護邢銘,還是邢殭屍陰險詭詐瞞過了所有人。

至少這邢銘,想要動他的代價,遠遠過了最初定下這百年大計的,開國元勳們的想象。

僅僅是殺死一個崑崙掌門的徒弟,以命抵命也就是了。以崑崙的門規,如果這位掌門人仁弱一些,沒準都可以“山門外生死自負”,即便這一任崑崙掌門霸道一點,大行王朝豁出去換一個皇帝,有年長儲君的情況下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就算這位皇帝自己不願意,朝臣內閣各方宗室也會逼得他願意,年長而有能為的儲君也會想法設法讓他願意。就算他不願意,又特別的有本事,那麼他的兒子,他的孫子,總有一個姓景的得被迫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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