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2 / 4)

小說:大漠謠雲中歌 作者:桐華

我苦笑著說:“你怕什麼?還怕我真去殺他嗎?他想殺我很容易,而我想殺他談何容易?他是匈奴的第一勇士,是匈奴帝國的單于,我若要殺他就要和整個匈奴帝國為敵,那我這一生就只能為這段仇恨活著。阿爹只希望我找到贈送芍藥的人,用才智守護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費盡心機糾纏於痛苦,目達朵,即使我和伊稚斜真會有重逢的一天,也是我死的可能性比較大,你根本不必擔心他。只怕他一旦知道我還活著,我能不能在長安城立足都是困難。”

目達朵眼含愧疚,鄭重地說:“我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你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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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年正月初一,新一年的第一天。我不知道今年我是否會一直很開心,但新年的第一天我很開心。三十晚上我從小淘腿上解下的絹條讓我開心了一整個晚上,九爺請我初一中午去石府玩,這是你第一次主動讓我去看你,我在想是否以後會有很多個第一次,很多個……”

將絹帕收到竹箱中,仔細看看,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一小疊。不知道何時這些絹帕上百轉千回的心思才能全部告訴他。

先去給爺爺和石風拜年,陪爺爺說了大半日的話,又和石風斗嘴逗著爺爺笑鬧了會,方轉去竹館。

剛到竹館就聞到隱隱的梅花香,心裡微有些納悶,九爺平常從不供這些花草的。

屋子一側的桌上放著一個胖肚陶瓶,中間插著幾株白梅花,花枝不高,花朵兒恰好探出陶瓶,但花枝打得很開,花朵又結得密,開得正是熱鬧,看著生機盎然。

梅花旁相對擺著兩個酒杯,兩雙筷子,一個小酒壺正放在小炭爐上隔水燙著。我的唇角忍也忍不住地向上彎了起來。我湊到梅花上,深嗅一下,九爺從內屋推著輪椅出來,“梅香聞得就是若有若無。”我回頭看向他:“不管怎麼聞怎麼嗅,要緊的是開心。”

他溫和地笑起來,我揹著雙手,腦袋側著,笑看著他問:“你要請我吃什麼好吃的?”他道:“一會就知道了。”

他請我坐到桌旁,給我斟了杯燙酒,“你肩膀還疼嗎?”我“啊”了一聲,困惑地看著他,瞬間反應過來,忙點頭,“不疼了。”

他一愣,“到底是疼,還是不疼?”我又連連搖頭,“就還有一點疼。”

他抿著嘴笑起來,“你想好了再說,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怎麼動作和話語兩個意思?”我敲了下自己的頭,沒用!摸著自己的肩膀,“沒有先前疼了,不過偶爾會有一點疼。”

他道:“生意忙也要先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天寒地凍的人家都捂了一件又一件,你看看你穿得什麼?難怪你不是嗓子疼,頭疼,就是肩膀疼。”

我低頭轉動著桌上的酒杯,抿唇而笑,心中透著一絲竊喜。石雨在門外叫了聲“九爺”後,託著個大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兩個扣了蓋子的大海碗,朝我咧嘴笑了下,在我和九爺面前各自擺了一個海碗。

我看著面前的大碗,納悶的笑著:“難道就招呼我吃一碗麵?”

九爺替我揭開蓋子:“傳說壽星彭祖之所以能活到八百多歲,就是因為他臉長。‘臉’即‘面’也,臉長即面長,用這碗長壽麵恭賀你的生辰,祝你福壽雙全。”

碗中的面細如髮絲,乳白的骨湯,上面飄著嫩綠的香菜和蔥花。我用筷子輕翻了一下面,低聲道:“今日又不是我的生辰。”

他溫和地說:“每個人都應該有這個特別的日子,你既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那就用這個日子吧!去年的今天我們重逢在此,是個吉利日子,又是一年的第一天,以後每年過生日時,千家萬戶都與你同樂。”

我聲音哽在喉嚨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撈起一筷子面塞到嘴裡,他在一旁靜靜陪著我吃長壽麵。

面的滋味香滑,吃到肚裡,全身都是暖的,一向覺得只有肉好吃的我平生第一次覺得面才是天下最好吃的東西。

吃完麵兩人一面慢慢飲著酒,一面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我酒量很差,不敢多喝,可又捨不得不喝,只得一點點地啜著,我喜歡兩人舉杯而飲的微醺感覺,溫馨的,喜悅的。

冬日的天黑得早,剛過了申時,屋內已經暗起來,九爺點燃了火燭,我心裡明白我該告辭,可又磨蹭著不肯離去,心裡幾番猶豫,最後鼓起勇氣,裝作不經意地笑說:“我最近新學了首曲子,吹得比以前好聽。”

九爺含笑說:“你還有空學曲子,看來也沒有我想得那麼忙,是什麼曲子?”

我穩著聲音:“我吹給你聽,看知道不知道?”

他取了玉笛出來,又用乾淨的絹帕擦拭一遍,笑遞給我。我低著頭,不敢看他一眼,握著玉笛的手輕輕顫抖,隱在袖中好一會,方把笛子湊到唇邊。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知不知?”

已經練了千百遍的曲子,此時吹來,卻是時不時地帶著顫音。吹完後,我頭仍舊低著,握著笛子,一動不動地坐著,唯恐自己的一個細微舉動都會敲碎一些什麼。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靜得空氣都膠凝在一起,火燭的光都不再跳動,似乎越變越暗。

“聽著陌生,曲子倒是不錯,可你吹得不好,天快全黑了,你回去吧!”九爺清清淡淡,水波不興地說著。

喀嚓一聲,還未覺得痛,心上已經有了道道裂紋,半晌後,疼痛才沿著縱橫的裂紋絲絲縷縷地漫入全身,疼得身子微微地顫著。抬頭看向他,他與我眼光一觸,瞳孔似乎驟然一縮,立即移開了視線。我固執地盯著他,他卻只是專注地凝視著陶土瓶中的白梅,我眼中的“為什麼”和傷心,他全都似乎看不見。

他不會再理你,離開吧!至少一切還未完全揭破,還可以貌似有尊嚴地離去。心中一個聲音細細地勸著,可另一邊卻是不死心,總覺得他會再抬頭看我一眼。

很久後,我默默站起,向外走去,到門口伸手拉門時,方發覺手中還緊緊的握著玉笛,太過用力,指甲透進手心,涔出些許血,浸染到碧玉笛上,點點驚心地殷紅。

我轉身將玉笛輕輕擱在桌上,一步一步地出了門。

半黑中,我不辨方向地走著,是否回落玉坊,我根本沒有想起。腦子中只雷鳴一般的聲音,反反覆覆,“聽著陌生,曲子倒是不錯,可你吹得不好。”

為什麼?為什麼?他對我一點好感都沒有嗎?可他為何又對我這麼好?為何我晚歸時,會在燈下等我?為什麼我每一個小毛病都惦記著,都仔細開了方子給我,時時叮囑?為什麼會溫和疼惜地和我說話?為什麼給我過生日?為什麼?太多的為什麼,讓我的腦袋疼得似乎要炸裂。

新年時節,戶戶門前都掛著巨大的紅燈籠,溫暖的紅光映暈在街道上,空氣中飄著濃郁的肉香味,一切都是溫馨甜美,抬眼處手一掬就是滿手家的幸福,可低頭處只有自己的影子相隨,隨著燈光忽強忽弱,瑟綽晃動。

幾個貪玩的孩童正在路口燒爆竹玩,竹子在火光裡發出陣陣的“噼啪”聲,孩子們嘻嘻笑著,半捂著耳朵躲在遠處等著那幾聲震天動地的炸響。

我直直從火旁走過,恰巧竹火爆開,一聲大響後,幾點火星落在我的裙上,微風一吹,迅速燃起。孩童一看闖了禍,叫嚷了幾聲一鬨而散。我低頭看著裙裾上的火越燒越大,呆了一瞬,才猛然反應過來究竟怎麼回事,情急下忙用手去拍,火勢卻是止也止不住,正急得想索性躺在地上打滾滅掉火,一件錦鼠毛皮氅撲打在裙上,三兩下已經撲滅火。

“手傷著了嗎?”霍去病問,我搖搖頭,把左手縮到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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