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的民謠可好聽了，總是從宮牆外頭飛進來，女子的聲音溫婉柔軟，聽著讓人覺得有孃親的感覺。她每次被長玦氣得不行，就會靠在那高高的宮牆下聽，聽著睡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了。
“有點事耽誤了。”沈在野沒敢看她，帶著她一起進去，坐在那一桌子山珍海味旁邊。
離開趙國已經好幾個月了，千里之外，音信全斷，不知道長玦是不是還那麼倔，總是闖禍。也不知道師父是不是還穿那一身大紅的牡丹裙，走在街上被人圍住看。更不知道她養的那株小花，現在有沒有人照顧。
桃花臉上帶著笑，卻也沒抬眼，只殷勤地給他擺好碗筷，然後道：“多謝爺賜菜，這些菜就算冷了應該也很好吃，看樣子廚房應該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真真切切是傷了心了，除了演給人看，其餘的時候桃花很少哭，然而她現在覺得鼻子很酸，大概是想家了。
“你喜歡嗎？”沈在野問。
“主子……”她傻了，呆呆地跪坐在軟榻邊看著上頭的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看她這樣傷心，倒是頭一回。
“嗯，喜歡。”桃花捏著筷子，低笑著問：“爺想先吃哪一盤？”
微微一怔，青苔驚愕地看著自家主子。她嘴角上揚，笑得很開心，但是捂著眼的指縫間，怎麼像是有淚流了出來，開始只是一滴，後來卻越來越多，一串串地流出來，捂也捂不住。
“你先吃吧。”沈在野抿唇：“我還不是很餓。”
“沒事。”桃花捂著眼睛笑道：“就是給師父丟人啦，他要是知道自己的關門弟子這麼沒用，不但沒得到別人的心，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不知道會不會一巴掌扇死我。”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桃花深吸一口氣，夾了肘子肉，慢慢放進嘴裡，像吃普通的菜那樣吃著，嚥下之後還笑：“真好吃。”
“主子？”青苔有些擔憂地看著她：“您還好嗎？”
沈在野沒看她，臉上一片平靜，只盯著桌上的菜，看姜桃花一樣嚐了一點，最後喝下去一大碗湯。
伸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桃花躺在軟榻上，鼻息間隱隱還能聞見枕頭遺留下的藥香。
“多謝爺的款待。”吃飽喝足，桃花起身，朝著沈在野行了大禮：“也多謝爺一直以來的照顧。”
真是失敗。
身子一僵，沈在野閉了閉眼：“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也就是說，這一場戲裡，只有她當真了，他完全沒往心裡去。
既然知道有毒，她還吃？
沈在野想殺了她？這可真是……突如其來，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她以為他早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也會念在平時感情不錯的份上多護她一些，誰知道他的選擇，竟然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沒改變過。
桃花沒說話，頭埋在地上，身子跪著蜷縮，看起來只有小小的一團。
點點頭，桃花看著他消失在視窗，眼神跟著便黯了下來。
她才十八歲而已，放在普通人家，還應該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天真善良地等著夫君來娶她，給她幸福美滿的下半輩子。
徐燕歸圍著桌子繞了幾圈，最後無奈地道：“你自己小心吧，我先走了。”
可惜她生成了姜桃花，生成了趙國的公主，他的娘子。頭上戴著金簪玉釵，身上穿的是華服錦繡，命比別人富貴，卻也比別人短了許多。
“……”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起來吧。”沈在野低聲道：“你既然看得透，又選擇按照我的路去走，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等你去了之後，我會將你厚葬。”
“我為什麼要認輸？”奇怪地看他一眼，桃花道：“他的確會捨棄我啊，我只覺得他不會殺我而已，捨棄的方式有很多種不是嗎？”
“多謝。”桃花抬頭，臉上依舊帶著笑，只是眼眶紅得厲害：“妾身連死，都得謝謝爺，謝謝爺選了最沒痛苦的毒，謝謝爺決定將妾身厚葬。大恩大德，妾身永世難忘。”
“上次打的賭約，娘子是要認輸的意思嗎？”突然想起來，徐燕歸連忙問姜桃花：“你上次說，遇見大事的時候，沈在野一定會選擇捨棄你的，不然你就把命給我。”
喉嚨微緊，沈在野起身，抬腳就往外走。
竟然會有人選擇相信沈在野不會殺她！這個人是別人的話徐燕歸還好想，可竟然會是姜桃花，這讓他說什麼好？他都能一眼看穿的事情，聰明如姜桃花，難道心裡不明白嗎？
“這最後一程，爺也不打算送妾身了嗎？”看著他的背影，桃花輕聲道：“放心，妾身不會記恨爺的，您還是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