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發生什麼了”甄迢皺著眉和先一步抵達的鄭恭匯合。

甄迢身後,是流人中走得最慢的老弱病殘,以及風鈴悠悠的馬車。最後一批流人也匯入了營地。

“今晚能吃肉了。”鄭恭扔掉染血的木棒,笑嘻嘻地說。

甄迢看了眼地上的死狗,又看了眼同樣像死屍一樣躺在沙地上的荔知,眼中露出一抹不忍。

也只是不忍。

所以他偏過頭,不看此刻上演的悲苦。

荔知覺得自己的魂魄好像飄在半空中,終將腐朽的肉身則陷在沙地裡。她看著鄭恭將神丹剝皮割肉,最後變成一鍋沸騰的狗肉湯。她看著幫鄭恭阻止她的流人都分到了一口狗肉湯,那入口後幾乎喜極而泣的表情,荔知卻什麼感覺也沒有。

好像心已經消失了,她再也不會感到疼痛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爬起來的。

她一遍一遍地走,搜尋流人吃剩的骨頭,將殘渣攏到一堆,在別人已經休息的時候,還跪在地上挖著土坑。

鄭恭給了她幾鞭子,見她不痛不癢,也就放她不管了。黃沙漫漫,雞犬不聞的地界,他也不怕她想不開要逃走。

荔家人竊竊私語著,鄭恭悠然剃著牙縫,馬車靜靜地佇立在荒野上。

世界那麼嘈雜,荔知的耳中卻寂靜無聲。

荔知將神丹的殘骸放入土坑,坑裡什麼都沒有,等她走了,神丹該多麼孤單啊。荔知四下張望,徘徊於營地附近的每一棵樹前。

她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越找越焦躁,越找越不安。

有一團看不見的火,像是要將她焚燒乾淨。

“你在找什麼”

一個飄渺不定,像是從很遠地方傳來的聲音響起。他問第二遍的時候,荔知抬頭朝他望去,一個模模糊糊的淡紫色身影,像一枝搖曳在夜風中的山桔梗,突兀地出現在荒野中。

“我在找一根光滑的樹枝。”荔知解釋道,“那是神丹最愛的玩具,你能幫幫我嗎”

那個看不清的人影沒有說話,但他抬起頭來,看了幾眼能夠折到的樹枝,伸手摺下一支,取出隨身小刀靈活地削了起來。

取過變得光滑的樹枝後,荔知露著孩子似的神色,一臉真誠道:“謝謝你。”

謝蘭胥看著少女走向土坑,她的十指還沒癒合,今夜便又鮮血淋漓。一月不到,她已經親手埋葬兩個家人。

他知道,她身上還有更多的鞭傷,但她從來沒有露出忍耐的神色。

諸多打擊加持,她或許該走得搖搖欲墜,但她纖瘦的肩膀不見絲毫顫抖,步伐也沒有一點遲緩。好像她本身是一個篩子,痛苦從一邊降臨,旋即就從另一邊漏出。

她只是一張沒有溫度的篩子。

有時候他不禁想,如果經歷他過去生活的是荔知,她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以前,我有一匹馬,我給它取名叫驚雷。”

不知怎的,他忽然升起極為罕見的傾述慾望。哪怕荔知背對著他,一門心思在為土坑覆土,他也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後來,它因為不聽命令,被我的庶弟用帶倒刺的鐵鞭抽打,流光了一身的血。”

不知是哪個詞觸動了荔知,像是在夢中游離的少女忽然顫了顫。

“再後來,我的庶弟也死了。”謝蘭胥用陳述的口吻說。

荔知呆呆的,動也不動。

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當日的自己。

他站在驚雷的屍身旁,定定地看著它身上的血洞。

沉默的荔知讓謝蘭胥感到一絲無趣,想必當年的庶弟的心情也是如此。他最後看了眼荔知,轉身走回了馬車。

謝蘭胥走開很久後,荔知終於覆上了最後一把土。

再後來的事,她不大記得了。

她好像回到了流人隊伍裡,但睡沒睡著,她沒有印象。接下來的幾天,她也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盲目跟隨大部隊的腳步,麻木地往前踏去——

直到她也同荔香一樣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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