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們不知道你查出一本《廣義算術》有什麼用,所以只好先放了你,繼續看你怎麼做,不過你倒是不負期望,很快就找出結果來了。”程蘭芝答道。
初荷眨眨眼睛,計上心頭,寫道:“你怎麼能確定這就是最後結果,也許還有第四張。”
程蘭芝被這樣一問,才覺得自己的行動的確有些魯莽,旁邊的阿初嫂臉色也是一沉,道:“真是的,倒是疏忽了,杜小月這個丫頭心眼兒鬼得很,上次給我們的是份假的,誰知道這次又耍了什麼心眼兒。”
程蘭芝的聲音因為恨意而變得喑啞:“她為什麼如此對我,我從來都是在為她著想。”
初荷聽著覺得有蹊蹺,又寫道:“你和小月是什麼關係?”
程蘭芝本以為初荷已經可以開始破譯密信,不想竟然寫出這樣一個問題來,心火忍不住往上躥,轉念又怕這和破譯密信有關,銀牙一咬,勉強擠出“親如姐妹”四個字。
初荷心中一動,又寫道:“小月很寂寞,你呢?”
程蘭芝鼻子氣得差點兒歪掉,然而目光停在這句話上,終是沒有發出脾氣來,緩了緩,才擠出一句話:“有她陪著的時候,還好。”
“如果一直有人願意陪你的話,為什麼還要嫁人?”
初荷寫完這句話,心裡有些沒把握,又加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話:“小月向哥哥要錢去了,說找到了可以一生陪伴她的人,要與那人遠走高飛。”
程蘭芝盯著地上煞白的宣紙上這行小小的黑字,兩隻手死死絞在一起,好一會兒不說話。
突然,一隻腳重重地踹在初荷的腰眼兒上,初荷冷不防受襲,一頭撞在地上,頓時眼冒金星,耳朵裡轟隆隆地鳴響。
接著,她聽見阿初嫂惡狠狠的聲音在半空裡炸開:“快寫,再囉唆就立時宰了你,別以為除了你就沒人破解得了這個鬼東西,難不成我們清國無人了嗎?”
然而程蘭芝的態度卻在剛才與初荷的對談中略微軟了下來,轉而對阿初嫂說:“阿初,你別這樣,你答應過我,只要她寫出來,我們安然離開,就放了這孩子。你別再多殺一個孩子了。”
“你真的想走?你想好了,你要是殺了她,便是再沒有人知曉此事,你可以安安穩穩地嫁出去,從此用不著再顧忌世人的風言風語,也不用看你爹對著你這個老姑娘唉聲嘆氣,聽那幾個姨娘指桑罵槐,連譏帶諷。”
程蘭芝雙唇一抖,沒有應答。
阿初嫂見她神色猶豫,語氣加重,一連串詞句又硬又密地擲出來,咒語一樣不給人片刻喘息:“想想你當初是怎麼對杜小月的,可杜小月又是怎樣對你的?她咒罵你,傷害你,跟蹤你,騷擾你,糾纏你,像個瘋子一樣,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你想生活得更輕鬆一點兒。現在也是一樣,你只要心中稍軟,放別人生路就是給自己死路。”
程蘭芝眼神閃爍,顯然是被阿初嫂說動,失掉了殘存的善良。
阿初嫂見程蘭芝的神情,知道她已經不會再幹涉自己,衝著初荷冷冷地說:“給你一個時辰,你要是可以解出來,就晚死一個時辰;要是說根本不懂這是什麼,現在就去見閻王吧。你害死我相公,以為我還能讓你活在這世上嗎?”
初荷一驚,寫道:“你相公是誰,為何說是我害死的?”
“莫五。”
即使只是這兩個字在唇齒之間流轉,她也會覺得心上有一絲抽痛。
這些日子,她總是會記起很久以前,她和他去泉州港的時候,出於好奇,溜進給外國船員建造的聖母堂,在那裡,他們看見一些很美的畫。有一張上面畫著一個年輕的金髮女子,她垂著眼簾,溫柔地抱著一具男人的屍體,沒有任何悲慼或者哀痛的神情,秀美的臉上一派安寧祥和。
“這是她的男人嗎?死了男人她為什麼不難過?”他問她。
“她是聖母,那是她的兒子,上帝之子耶穌。關於這樣的神情,有兩個解釋,一個是說,聖母其實早就預見到兒子的死亡以及後來的復活,所以很坦然地接受了這一切;另一個解釋說,她神情安然平靜,只是因為她真正地瞭解什麼是死亡。”
“你覺得哪個解釋對?”
“我喜歡第二個,第一個嘛,如果可以預知未來,人生是多麼沒有趣味。”
“那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討厭,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我是認真問的,畢竟我們就是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那我一定為你報仇。”
是的,為你報仇。現在,這個害你的女孩子馬上就要去黃泉陪你了,那個向你開槍的錦衣衛,很快也該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