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蘇塵粗略估算了一下時間,覺當下已經該是‘卯時’,天光放亮的時候,可清河集及周圍四野間,仍是濃墨一般的黑。
天色失常,亦說明了清河集內兇險潛藏。
他懷抱著虛淨師兄,驅馬走下了堤岸,前方一條直道,直通清河集。
大風簇擁著雪片在半空中打著胡旋,黃驃馬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窩裡,已經甚為艱難。
下了馬,蘇塵牽著馬韁繩,放白鵝師兄下地行走,馬脖子下懸掛的燈籠,照亮了周圍。
朦朦朧朧裡,他微眯雙眼,隱約看到前方風雪裡似乎有人在向自己招手。
是招娣嗎?
他內心轉動著念頭,正要聚集目力,試圖看清前方景象時,跟在他腳邊的白鵝師兄已經出聲“莫要回應!”
“直接走過去!”
它口中傳出的仍是鵝叫聲,不過落入蘇塵耳際,就化為了人聲。
本覺師父所贈的那一隻銅哨有兩種用法。
第一種即是隨意吹響,聞聽哨聲者可以短暫聽懂獸語。
第二種則是按照三次長哨、一次短哨的規律,重複吹奏七次,可以在接下來一整天的時間內都能聽懂獸語,
顯而易見的是第二種用法,蘇塵需要付出的代價也就更多。
他耳邊聽到的詭異低語,已經不再是模糊的、難以分辨的聲音,而是逐漸清晰起來,若是緊要關頭,陡然聽到耳邊響起的人聲,自身就極可能不加思索地回應那個聲音,從而將詭異存在招引至現世。
不過,隨著耳邊詭異的低語越清晰,蘇塵亦現了自己耳朵的‘特異’。
它能自主為一切詭異的聲音‘祛魅’。
祛除那些聲音對自身的特別吸引力,讓那些聲音變得不那麼招引自身注意。
可想而知,當蘇塵對耳邊的詭異低語完全不感興趣,無有探究欲時,它就像是一陣風聲、一陣雨聲那般,根本無法吸引蘇塵的注意力。
蘇塵只要提防在緊要關頭,耳邊聲音的‘背刺’即可。
與需要付出這點代價相比,他所獲得的受益是能得到虛淨師兄無時不刻、極為準時的指點。
譬如當下。
虛淨令他不要回應前方風雪裡招手的身影。
他心頭凜然,立時目不斜視,牽著馬挺著身子,與虛淨師兄亦步亦趨地向前直行。
走了約莫百步,就看到了清河集鎮子口,確實有一個瘦削女子正在不斷向遠方招著手。
‘她’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衫,右臂在風裡擺動著。
大風吹打著‘她’單薄的身形,搖搖欲墜。
隨著風聲刮過,一陣陣若有若無的‘屍臭’就被風捲著,送入了蘇塵的鼻翼。
蘇塵心中一緊,面色更加嚴肅,牽著馬與虛淨師兄目不斜視地走過了瘦削女子的身畔。
離得近了,他眼角餘光瞥見女子的面龐。
枯草般的長下,那張臉孔像是經過了脫水的處理,萎縮成一團,其上起了諸多褶皺,幾乎辨認不出五官。
走過她身畔,屍臭味就猛然濃烈開來。
並且,另有一種氣息被蘇塵的鼻子‘嗅’到。
只是嗅到那種氣息,就讓他遍體生寒,汗毛倒豎,內心生出一種瀕死般的感覺!
詭的氣息!
嗅到這氣息的瞬間,蘇塵就立時確定了它的來源。
根本不加思索!
除了‘詭’以外,他根本難以想象任一生靈身上會有這種毫無溫度、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奔湧而來的氣息!
清河集真正的兇險已經浮出水面。
大恐怖已經現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