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也不傻,偶爾也會指出丁謂所講天瑞中荒誕不經的地方,丁謂總是振振有詞。
真宗情知這是在吹捧自己,最後也“俯然許之”。
寇準對丁謂這種牽強附會迎合君心的行為深惡痛絕,他在知陝州時一天出行坐在山亭休息;有幾十只烏鴉從眼前“啞啞”叫著飛過。
寇準突然笑著對左右僚屬說道“這情景如果讓丁謂看見,一定又會說是‘玄鶴’飛舞了!”
回到朝中,丁謂任參知政事(副相,寇準四處宣揚丁謂愛鶴是因為他是丁令威(《搜神記》中載有丁令威化鶴歸遼一事的後裔,戲稱丁謂為“鶴相”。
如果只是背後揶揄,為丁謂取個綽號,還不至於把關係搞得太僵;當眾令丁謂出醜,就徹底將人得罪了。
丁謂進入執政集團後,對自己有薦舉之恩的寇準一直恭敬有禮;一次,他們一起用工作餐,丁謂見“羹汙準須”,便起身徐拂之。
哪知寇準非但不領情,反而譏諷道“參政、國之大臣,乃為官長拂鬚耶?”這就是“溜鬚”一詞的出處。
丁謂替寇準拂鬚,如果是出於至誠,寇準完全可以淡然一笑,即使是丁謂真的刻意逢迎,也沒有必要當眾羞辱、令他難堪。
寇準這樣行事,絕非成熟政治家應有的風度。事情被好事者添油加醋的傳播後,丁謂“溜鬚”成為坊間笑柄。
丁謂一不小心拍馬屁結果拍到了馬蹄上,當眾鬧了個大紅臉,從此心底忒恨寇準。
不過公平地說,就在各地爭言祥瑞,舉國若狂之際,寇準也沒能獨善其身。
他在判永興軍時曾上奏“部內民稼,蝗傷之後,莖葉再茂,蝗多抱草死。”蝗蟲啃食莊稼後,莖葉可能會再生,但蝗蟲自抱草死就是在謬言了。
寇準重新出山任宰相,既與王旦臨終大力薦舉有關,也是他上奏“天書”降於自己治內有關。
寇準對外宣稱自己“終年深隱養天機”,其實卻是在等待機會重回權力中樞。
等了許久不見動靜,只好自己創造機會了。
寇準瞧不起丁謂等佞臣阿諛奉承的舉止,可他自己也依葫蘆畫瓢重返朝堂。
就這樣,寇準與丁謂明爭暗鬥,雙方都希望利用皇權打擊對方。
剛直的寇準希望延續宋廷傳統,消除外戚干政的可能;因此數次向真宗請求太子監國取消劉皇后干政。
“丁謂、錢惟演,佞人也,不可以輔少主,願擇方正大臣為羽翼。”
也就在這一年,寇準利用自己的權力逼走了知制誥李諮,勒令他討厭的大臣王嗣宗致仕(交還官職退休)。
數月前,他的女婿給事中王曙改舊制,已被人非議寇準“專私而不忌”。
寇準向真宗進言,佔得先機。丁謂轉而依附劉皇后,與之結成政治同盟。
支援太子監國,等於是拾寇準牙慧,最多是錦上添花之舉,事後權力再分配,最好的結果也只是分杯殘羹。
真宗病重,隨時可能駕崩,抱住佛腳不撒手不是最佳選擇。
真宗一死,太子繼位,寇準清算,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丁謂。
於是,依附劉皇后就成了丁謂惟一的選擇。
丁謂與錢惟演結親,也是看重其與劉皇后兄長龔美是姻親。
龔美這小子後來還是佔了劉皇后的關,這廝欺男霸女本來要判極刑;劉敏想到那一年火爺爺曾經想把受苦受難的她嫁給龔美,而龔美在成都以及青石川牧馬監對劉敏也有幫助;劉皇后便就網開一面赦免的龔美。
龔美這小子也就順杆子爬,改龔美為劉美;和劉皇后兄妹相稱。
丁謂結交劉美,與劉皇后結成臨時合作陣線,就毫不足奇了。
另外,寇準與丁謂徹底決裂是他倆進入執政集團後的事情,與樞密使曹利用不睦則是由來已久。
澶淵之盟時,曹利用作為談判代表出使契丹;時任宰相的寇準曾威脅他,如果應允的歲幣過三十萬就殺了他;嚇得曹利用“股慄”。
十年後,寇準入朝任樞密使時,曹利用任樞密副使,直接受寇準領導。
宋代文臣一直瞧不起武夫,寇準也是如此。史載“準素輕利用,議事有不合者,準輒曰‘君一武夫爾,豈解此國家大體耶?’利用由是銜之。”
曹利用即便真的只是一介粗鄙武夫,但寇準也不應該如此侮辱他。
曹瑋是寇準陣營的人,天禧四年正月任籤樞密院事,同樣是武夫,寇準卻待他極好,可能是因為曹瑋乃世家弟子——曹瑋是太祖、太宗朝名將曹彬的後人。
同樣是曹姓武人,寇準對他們的態度卻截然不同,曹利用心裡不滿寇準也就順理成章了。
丁謂與寇準交惡,半年後,由參知政事轉任樞密使,離開中書,與曹利用成了同事。二人走近、結成政治同盟,完全是拜寇準所賜。
劉敏與寇準矛盾的由來已久。當年真宗準備立她為皇后時寇準就“以為出於側微不可”。
劉敏坐上後位後,龔美在京城欺男霸女的罪責被赦免;但龔美在蜀地的親屬飛揚跋扈、橫行霸道“奪民鹽井”。
地方官奏章報上,真宗見是皇后姻親,決定網開一面“欲赦其罪”。
其他人對此並無意見,惟有寇準堅持原則,要求“付臺勘”。
真宗見寇準當眾令他難堪,怒道“卿要送臺,但送下。”
皇帝龍顏大怒,寇準這才惶恐退下。當時,丁謂和曹利用二目對視,急忙上前勸慰“天旱不宜更起冤獄,中傷平人,請罷之。”
真宗就坡下驢,悻悻道“便罷,便罷!”事情最後不了了之,寇準卻“重失皇后意”。
寇準和皇后本來就有齟齬(juyu)——上下牙齒不對齊——如此一來,更是雪上加霜。
天禧四年三月,就在朝堂暗流洶湧的緊要關頭,擔任相的向敏中死在任上。
寇準再度出山,也是向敏中大力舉薦的結果。相突然去世,真宗病重,劉皇后專權,政治天平開始向丁謂一方傾斜。
對此,剛直的寇準渾然不覺,他仍在按部就班做著準備工作。“處畫已定”,一切準備就緒,寇準開始付諸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