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突然覆上了一隻手，蓋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背，蘇青禾條件反射地往後縮了縮。
“媽媽，你手好冷…”
車子已經在山上繞了半圈了，蘇青禾這才意識過來，她也不再是十年前那個怯怯諾諾的大學生，不是拿命運賭明天的那個女孩子，身邊坐的更不是那個總是不苟言笑的男人。
“媽媽沒事。”
蘇青禾看了眼開在前面的那輛賓利，將旁邊的小女孩摟到懷裡。
十年後她再度回到了這個長滿杉樹的地方，從此以後她是魏太太，是魏家兒媳，是魏驥嫡孫女的母親！
魏宅已經好久沒有設席了，上一次全家坐下來吃飯可能還得追溯到去年年底的年夜飯，但那次也是匆忙一場，就跟走個形式似的，吃完就撤了，但今天的情況不一樣，因為今天添了兩雙筷子。
魏驥的好心情全都擺在了臉上，甚至都想著要討酒喝。
一聽要喝酒，魏如楓第一個反對，“爸，您身體剛恢復點，還吃著藥呢，就別喝酒了吧！”
“我喝點酒你們現在都要管？”他面孔耷拉下來，吵嚷著讓榮伯去拿杯子。
兮兮趕緊站起來幫老爺子添酒。
“爺爺，我給您倒，希望您喝了長命百歲，長長久久。”
小姑娘中文一般，有時候用詞都不甚精準，但架不住能言善道，直哄得老爺子合不攏嘴。
“行了，我孫女都同意我喝了，你坐下吃飯！”他把兮兮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朝魏如楓說了一句。
魏如楓看著老爺子拉著小女孩的手，眼底嘴角包括褶子裡都是裝不住的笑意，手指不自覺合攏，深深掐進肉裡。
旁邊宋世璞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哼了一聲，很細微的鼻音，多少帶了點嘲諷。
魏知南看著對面魏驥和兮兮的互動，不得不感嘆血緣的奇妙。
“…當年我就不喜歡這個女人，現在還是不喜歡，但既然你們已經結婚了，她還給魏家生了個孩子，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你後面好自為之！”
魏知南不覺想起晚飯前老爺子在書房跟他說的這番話，他明明不喜歡蘇青禾，十年前就不喜歡，現在即便蘇青禾已經是魏家兒媳，老爺子對她的冷淡也都表現在臉上，可對兮兮卻完全不同，即便這個孩子是出自蘇青禾的肚子。
一張黃花梨雕花大圓桌，鬆鬆散散也就坐了六個人，用的是正廳，透過魏驥身後的窗戶可以看到園子裡的風景。
這個季節綠樹成蔭，花已經開到了正豔時，當年花了大代價從外面運上來的石頭堆砌成造型別致的假山，山泉引到了園子裡，彎彎繞繞地沿著石縫往下滴。
這座建在龍脈上的宅子已經冷清太久了，所以一點點孩童的歡笑都會顯得突兀且怪異，至於圍桌而坐的人，光鮮戲服下包裹的都是不堪入目的軀體。
一幫演員用高的演技在演著拙劣的戲份，年年歲歲如此，且還將世世代代持續下去。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晚飯過後老爺子就把兮兮留了下來，說是明天週末，讓孩子在宅子裡陪他兩天解悶。
誰敢不同意呢？
“好好陪爺爺，但別太吵，要懂事，後天晚上媽媽再過來接你。”蘇青禾跟兮兮交代了幾句，當著眾人的面把孩子留了下來。
幾輛車下山，宋世璞和魏如楓的車開在最前面。
“信不信，就憑這個孩子，不出一個月老爺子會重新改遺囑，信託大部分最後也都會到魏知南手裡。”宋世璞先話。
魏如楓沒什麼表情，她向來如此，臉上就跟凍住似的永遠硬邦邦。
最早的時候宋世璞還覺得這個女人有味道，高高在上又冷又傲，剛結婚那會兒他整個人沉浸在不真實的美夢中，渾身充滿了勁兒，是那種暗自得意又蠢蠢欲動的征服欲，畢竟不是誰都能娶到身價萬貫又漂亮的女神，可時間久了他才現自己掉進了一個坑。
魏如楓完全對他冷淡到無視，且常出言侮辱，人前罵他就跟罵條狗似的。
宋世璞又哼了一聲，“所以你爭了這麼多年有什麼用，都不如他直接生個女兒來得強，不過這事也沒辦法，要怨就怨你自己肚子不爭氣，誰讓自己是隻不會下蛋的母雞！”
自上次的事情之後宋世璞跟魏如楓算是徹底鬧掰了，以前兩人相處起碼還裝一下，彼此都往這段婚姻上罩塊遮羞布，這些年逢場作戲的戲碼也演得十分嫻熟，甚至宋世璞還經常會變著法子哄哄魏如楓，人前太太人後老婆的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對這段婚姻有多忠誠，可如今兩人連戲都懶得演了。
“以前你還老笑他不能生，現在人一下冒出來個寶貝閨女，那孩子嘴多甜吶，我看著都喜歡，更別說老頭子了，而且他倆還年輕，努力一把，不出三年抱倆，你說你以後在這個家還有什麼容身之地？”
宋世璞一直記了她打掉他兩個孩子的仇，逮著機會就要往她傷口上刺。
魏如楓掐了一晚上的手指鬆開，掌中已經是血跡斑斑。
她任由宋世璞在旁邊叫囂，目光始終看著窗外，夜裡山林幽黑，如深不見底的井。
去時蘇青禾帶兮兮坐一輛車，魏知南坐另外一輛車，但因為兮兮留宿在魏驥那，所以回城的時候蘇青禾就坐到了魏知南車上。
人前他們是夫妻，即便旁人都看得出他們之間並不熱絡，可到底是領了證蓋過章的。
豪門婚姻大抵如此，面上維繫著，可底子裡哪個不是千瘡百孔。
山嶺寂靜，老陳沉默地開著車。
蘇青禾經歷了最近這段時間的事，特別是今天跟著去了一趟魏家宗祠，又跟魏家人一起吃了頓飯，儘管老爺子對她的態度不算熱情，但也並沒有排斥，這讓蘇青禾覺得對往後有了莫大的期許。
她轉身看了眼旁邊的魏知南，他沉默地刷著手機，氣壓看上去很低，當然，他最近幾天氣壓一直很低，大抵是為了工作上的事。
儘管不是同行，但蘇青禾會時時關注他的工作動向，所以知道他最近專案進行得不順利。
“是不是供應鏈出了問題？需不需要我幫你問問，之前我在法國那邊認識……”
“老陳，去機場！”魏知南突然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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