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府窩窩囊囊呆了一年多,終於回到了自己家裡,櫻桃言語之間俱是抑不住的興奮和歡樂,也不像之前那麼拘謹,但她牢記自己是李庭蘭的丫頭,對李庭蘭的問題知無不言。
“我都知道了,我看你是個穩重的,又是四個裡頭年紀最大的,以後我屋子裡的事你就攬個總,其餘的事就按她們所長你來安排,以後有事我只找你,”李庭蘭看著桌上擺的幾樣點心和一碗雞絲涼麵,這時候已經過了飯時,何太太便送來了點心給她,“我累了,也沒什麼胃口,這些點心你們拿下去分一分。”
今天的事櫻桃雖然沒有目睹,但路上也聽秦媽媽說了,忙矮了矮身子,“要不奴婢讓人抬了水過來,姑娘略洗洗再歇著?剛才太太院裡的媽媽過來,說晚上大家都到老太爺院子裡用飯。”
……
何氏從李庭蘭那裡出來,吃了幾塊點心墊了墊肚子,又打發了李庭萱回自己院子,換了身衣裳,便求見李次輔去了。
只沒想到何氏到了致中堂才知道原來李顯壬奉召進宮去了。
公公貴為次輔,入宮是常事,何氏也沒在意,領著丫鬟回了自己的芳華院。
等李庭蘭帶著櫻桃和枇杷到了芳華院,才知道了李顯壬進宮的訊息,何氏偷覷李庭蘭的神色,見她並無半分不滿,才略略放下心來,“你祖父深得皇上和宋首輔的倚重,幾乎天天都呆在宮裡,今天也是因為知道你要回來,特意出宮來見你的。”
大晉的內閣就設在皇城之內,五位閣老還要輪值,李顯壬雖然是次輔,但身上的擔子也是極重的。
見何氏和自己解釋,李庭蘭柔柔一笑,“二嬸兒,這些道理我都懂的,若不是有祖父在外間操勞,哪裡有咱們的錦衣玉食?”
李庭蘭如此懂事,何氏心下略寬,她指著側間羅漢床上琳琅滿目的各色料子,“來瞧瞧這些料子,這些都是我給你選,往常這個點兒老太爺進宮,宮中是必要留膳的,咱們不用往致中堂去,剛好可以趁著這個空兒給你挑幾塊料子,叫針線上的人給你量身。”
李庭蘭看都會羅漢床上那花團錦簇的衣料,“二嬸您忘啦,上個月您就叫人往那邊給我送過一批料子了。”
何太太是當家住母,這內宅的小手段她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她都不用記,今天在許家,許家兩位姑娘身上穿的可不都是李家送過去的?
但她不想提那些讓李庭蘭難堪,畢竟葉氏是李庭蘭的生母,“那些就算了,咱們重選重做,這些都是前些時江南那邊過來的,”她衝李庭蘭眨眨眼,“你二叔別看官兒不大,託他的福,咱們府上最不缺的就是好料子。”
李清管著廣益庫,見的最多的可不就是各色絲麻嘛,李庭蘭便也不再推辭,撿顏色素淡的挑了幾樣,“我還有好多沒上過身兒呢,再做真的就浪費了。”
何太太深表認同的點點頭,“這太過糜費是不好,但你之前那些衣裳,”她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我不是大宅門出門,眼光算不得好,明個兒派人去把衣香閣的管事娘子請過來,照著最時新的樣式給你再做幾身兒。你之前的那些衣裳,你回去叫人撿一撿,有不喜歡的叫櫻桃都送到我這兒來,正好兒我這兒有能穿的人。”
要把自己不要的衣裳送人?李庭蘭有些訝然,她的衣裳雖說顏色過於端莊,但料子都是極好的,李家的丫頭婆子是不允許穿綢緞的,但要是送給哪家的姑娘小姐,似乎就有些不合適了,“二嬸兒有合適的人?”
何太太依著李庭蘭的喜好,又挑了幾塊料子和剛才李庭蘭挑好的放在一處,才拉著李庭蘭坐下和她細說家中的情況,“如今商丘李氏已經分了宗,但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過年的時候大祭各房還是要在一起的。”
李庭蘭當過楚家的主母,宗室營裡的關係比這個還要複雜,“在許家的時候我好像聽二嬸兒說家裡住著幾房族親?”
何太太點頭,“來的是長房小三房裡你的一個族兄,二房的你的一位族叔,還有外六房的一位族伯,這不明年都要下場,雖然商丘離洛陽也不遠,但他們想提前過來,在咱們府裡讀書。”
第36章 V章
李家想長久興盛,只靠某一個人是不可能的,而作為李氏官職最高的李閣老,責無旁貸的擔起了提攜同族後輩的責任,李庭蘭瞭然的點頭,“那要不要我去給他們見禮?”
何氏話還沒完呢,“見是要見的,不過他們這幾天都出去會文去了,倒是跟著他們來的女眷,明天我將人請過來,你見一見。”
趕考還帶著女眷?李庭蘭失笑,“是小三房的族兄家裡的?”算起來這位族兄應該年紀最小,又是宗房的,怕是家裡不放心。
“小三房來是當家太太,也就是湖三伯孃,她還帶著自己的一個孫女兒,二房你那個族叔岳家就在洛陽,並沒有在咱們府裡住,”何氏點頭,“六房你族伯則是帶了一家子過來的,”說起這個六房,何太太一臉的不屑,啐了一口,“我還沒見過這麼不要麵皮的人呢!”分了宗,這外六房和她們閣老府也就算個“鄉親”。
一人趕考,一家子來洛陽?“幾口人?”李庭蘭也有些愕然,“他們就這麼將家裡的事都丟開了?”
“六房你這個浩七伯都快四十了,和你父親一年中的舉,結果,”何太太一攤手,“他大兒子今年都下場了,還過了院試,中了秀才。”
李浩是外六房小二房的子弟,起初家裡見他年紀輕輕中了舉人,便全家供他一個,結果在中舉之後便屢試不第,雖然舉人能免賦稅,但李浩除了自己讀書,兩個兒子也要讀書,他的兄弟們便不肯再供他了,幾兄弟分家之後,李浩一邊讀書一邊找了個館當先生,掙些銀子養家。
“其實他也是可以捐官的,憑你祖父,便是當不得縣令,一個縣丞還是辦得到的,偏他心氣還高的很,說捐的官沒前途,死活不肯,”李清就是捐的官,何氏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若不是過繼到了三房,李清只怕連字都不認識呢。
好吧,李庭蘭也不好評價這位族伯了,她和何氏一個看法,與其一場場考到年紀老大,真不如謀個官出仕,或是安心教書,然後專心培養子女。
“你祖父說他這些年讀書讀呆了,這次只怕也得不了好,”何氏撇嘴,“六房和咱們早就分了宗了,他們房頭的事我也不好說什麼,左右家裡也不缺幾口人的嚼用,只是你那個七伯孃,實在是叫人頭疼。”若她還是那個鄉下的野丫頭,碰見王氏這種人,叉著腰罵一架也不是問題,偏現在她是次輔家的兒媳,大家太太,遇見這個王氏,真的就是狗拿刺蝟無處下嘴了。
李浩和妻子王氏一共生養了兩子兩女,長女已經嫁了,這次跟著過來的是兩個兒子和最小的女兒,何氏擺擺手,“罷了,明天你就見著人了,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李庭蘭沒想到家裡居然還有這麼多人,“幸虧二嬸兒和我說了,我還
真的好好準備準備,”族兄族伯什麼的,她平時也見不著,倒是湖三伯孃和浩七伯孃,還有兩位李家的姑娘,她還真的打起精神來應對,“不知道那兩位姑娘性情如何?”
何氏也說了,湖三太太帶著孫女兒進京,有在京中為女兒擇婿之意,而那位浩七伯孃,打的也是這個主意,“咱們李家的姑娘就沒有不好的,嫵姐兒雖然嬌氣一些,但也被你三伯孃教的極好。你七伯家那位如玉姑娘也很是不錯,嗯,”何氏肯定的點頭,“比她那個娘曉事!”
長房是宗房,掌著族裡的祭田和祖產,不但如此,長房還出一位知縣一位御史,細論起來,日子比她們所在的三房還好,三房雖然有貴為次輔的李顯壬,但人丁單薄,唯一的兒子還是過繼來的。
想到這些,李庭蘭心裡酸酸的,祖父留這麼多人在家裡,其實也是希望家裡熱鬧一些吧。
未幾李清帶著孩子們也過來了,看見兩個兒子,何氏立馬招手,“快過來見過你們大姐姐。”
李庭蘭只見過兩位堂弟一次。大堂弟李繼業雖然只有六歲,個頭卻不低,身著石青緞繡雲蝠紋小錦袍,頭髮整整齊齊的上束成髻,用一根玉簪紮了,項上帶著黃澄澄赤金嵌貓眼石項圈,下綴著赤金長命鎖。而小堂弟李繼安也是同樣的打扮,脖子裡也是一模一樣的項圈和金鎖,只是這兩堂弟生的並不十分相像。李繼業同樣的細眉鳳目,居然和李庭蘭頗有幾分相似,而李繼安則虎頭虎腦的,更像他們的母親何氏。
兩人剛一給李庭蘭行完禮,看著李繼安飛也似的衝到了何氏懷裡,李庭蘭忍不住笑出了聲,她伸手在李繼安細疏的髮髻上捏了捏,四歲的小童原不用束髮的。
何氏噗嗤一聲笑了,“這個孩子什麼都跟他哥哥學,他哥哥穿什麼用什麼,他必定也要照著來。”
李庭萱已經在一旁拿手指刮臉了,“安哥兒,業哥兒可還好好站著呢,你怎麼跑娘懷裡撒嬌去了?”
李繼安從何氏懷裡伸出頭,奶聲奶氣道,“安哥兒上了一天學太累了,得好好歇歇!”
一句話把正屋裡的人都逗笑了,李繼業擰著眉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單先生說了,你不用跟著我的,你非不聽,自己回來又喊累,要不明天就不要去了,好好在家裡歇上一天。”
李庭蘭聽何氏說過,李繼安才開蒙,沒想到他居然和兄長一起讀書,不由訝然,何氏笑著解釋道,“繼安最粘繼業,原本單先生只讓他上下午各去一個時辰,他就是不肯走,非要等繼業下了學,這不是自己找罪受麼?”
“不受罪,先生說了,我好好讀書,將來也能中探花,做翰林!”李繼安不幹了,他一下子從何氏的懷裡跳了出來,一臉認真道,“祖父也說過,咱們李家一門三進士,等將來哥哥和我下場了,就能一門五進士了!”
李清已經捻鬚大笑,“安哥有志氣,父親等著你們兄弟中進士!”
何氏瞥了李清一眼,卻沒有多說什麼,剛好丫鬟過來說飯已擺好,大家便一同移步到了前廳。
何氏這裡沒有食不言的規矩,幾人圍坐在一張紫檀圓桌上,說說笑笑的吃著晚飯,在妻子和兒女面前,李清也不再是那副木訥少言的模樣,除了不時回答安哥兒的各種問題,還將外頭的趣聞說給幾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