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府被倒之前,牛先生也是風光過的,他實在說不出自己不在意的話來,“咱們和李家又不是尋常的兒女親家,哪裡能以這些俗事判斷?而且娘娘這麼安排,也是防著李家一家獨大,以後再生出是非來。”
楚琙已經不耐煩聽牛先生說這些了,“那也得等李家願意讓孫女進王府生是非再說吧,先生別忘了,如今咱們能有今天的局勢,和李閣老的支援是分不開的。若大事未成你們就開始防著盟友,那不如我現在就讓你們回鄉養老去,省得將來我被抄被殺的時候,再連累了諸位!”
第166章
建昭帝看著半月未見便像老了十歲一樣的晉王,心裡又氣又疼,忍不住責怪道,“你瞧瞧你寵的都是什麼東西?差點兒把你給害死了!”
晉王伏在地上已經哭的起不了身。他也沒想到一向對他痴情一片,口口聲聲願意為他死的愛妾,會狠狠的刺了他一刀,“父皇,呃,兒子,兒子冤枉啊!兒子若有半點兒對您不敬之心,叫兒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建昭帝擺擺手,“朕若不信你,就不會將你放出來了。”這些誓言他自己就說過許多,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垂眸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晉王,“沈邁原來是你的人?”
晉王的哭聲登時哽在喉間,半天才道,“是,不過不是兒子要拉攏他的,兒子開府之後什麼也不懂,沈邁說願意私下教導兒子如何行事,等將來,”他將心一橫,“等將來兒子得讓他做首輔。”
建昭帝點點頭,晉王肯說實話,這讓他十分滿意,“如今你身邊既無建寧侯,又無沈尚書,連胡祭酒也告老了,靜安長公主也病的起不來身,你可曾想過接下來要怎麼辦?”
晉王沒想到自己多年的籌謀居然都在建昭帝眼裡,心裡如有一面大鼓在擂,慌的他恨不得立時暈在當場,好躲過建昭帝的質問。
“說啊,你接下來要怎麼辦?秦王來勢洶洶,只怕朕也未必能壓的住他,”建昭帝看著茫然無措的晉王,心里長嘆一聲,“珩兒,你這個時候如果退了,用不了十年,世上便再無楚珩這個人了。”
晉王哽咽出聲,“兒子就是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才未雨綢繆,為自己尋一條生路,”他抹了把臉上的淚,“母妃深得父皇寵愛,兒子在宮裡錦衣玉食長大,二皇兄卻因為不得聖心流落在外,他怎會不記恨兒子奪了父皇的寵愛?父皇,兒子也是沒辦法了才不得已自保的。”
建昭帝不耐煩聽晉王的諸多理由,“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朕只問你,你接下來要如何做?你真的以為只要拿著傳位的聖旨,就能坐穩這個位置麼?”
晉王猛然抬頭,“父皇?”
晉王在建昭帝凌厲的目光中瑟縮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道,“兒子會好好在吏部辦差,以後也會跟著宋首輔好好學習政務,”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這些日子他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之中,哪裡想過自己將來要做什麼?
“對,兒子要改革吏治,鼓勵農桑,還要在民間多辦學堂,”晉王腦子飛速轉著,謝寒雨曾經和他說過的話不自覺的便浮現在腦中,“大晉現在土地兼併嚴重,大部分田地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得想辦法將那些土地從他們手裡奪過來,分給無田的農人,還有賦稅……”
晉王努力回憶著謝寒雨的話,暗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覺得謝寒雨是個女人,將她的話都當了耳旁風,要知道有今日,當初就應該好好聽聽了,有用沒用,起碼算個回答不是?
建昭帝聽著晉王異想天開的回覆,腦子一陣陣發暈。“朕給你派的那些師傅都是這麼教你的?”
晉王張了張嘴,師傅教他的多了,可那些萬金油似的治國之道誰都能來上幾句,晉王覺得都是些泛泛之談,“不是,先生們的教導兒子都銘記於心,但是那些大道父皇也是耳熟能詳的,倒不如切實的行幾條利國利民之策。”
“就像二皇兄這次,雖然賑災的差使只要從戶部抽一個勤懇清廉的官員便能辦下來,但二皇兄去了,就比在戶部空談於民有益。”
建昭帝點了點頭,“那你呢?可想過要在吏部做些什麼樣的實事呢?”
晉王又被問住了,他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原本兒子是想借這次年底的京察將朝廷的官員都徹底了解一番的,”他可憐巴巴的垂下頭,“只是沒來得及……”
建昭帝又是一聲嘆息,但晉王是他唯一選中的兒子,他不信自己能坐上大晉皇帝的寶座,自己看中的兒子就不行。
“朕之前為你選中浙直總督郎行寬的三女為晉王妃,等將來有他執掌內閣,可保你半生無憂,”建昭帝也不再考問晉王了,直接將自己的原本的打算說了出來。
可他沒想到兒子將主意打到了李顯壬孫女的頭上,更沒想到他不但沒求到李氏女,還被人算計和盧珍定了婚。
晉王已經被這個訊息驚呆了,“父皇?”他很想大聲質問建昭帝為什麼不早說,若他知道建昭帝對他的婚事有這樣的安排,又何必苦苦折騰?
“現在沒了盧珍,”建昭帝又是一嘆,他有時候也覺得晉王的運氣實在是差了些,“前陣子朕讓人去信杭州,沒想到郎家三姑娘已經定下了親事。”朗行寬的庶女生母的出身實在差了些,建昭帝沒辦法讓兒子將就,“但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現在還在考慮他的婚事,晉王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兒子聽憑父皇安排。”
“定海侯宗良膝下有一女,雖然不是嫡出,但其母出身泉州大族。據說此女性子溫婉才情出眾,”建昭帝淡聲道,“朕準備讓你親自往福州去一趟,迎此女入京。”
晉王已經驚呆了。定海侯宗良所處的福建,幾乎成了化外之國,朝廷無力從宗家手裡奪權,又想讓宗良抵禦倭患,所以近二十年兩下算是達成了一種神奇的默契,倒也相安無事。
但晉王卻很清楚,那些沿海的富商們組織船隊出海,成船的貨物送出去,成船的金銀運回來,那是一本萬利的買賣。甚至他的舅舅隆恩伯江濤,也曾遣人往福建去,憑著他晉王的招牌,在一支船隊裡投了銀子。
且謝寒雨在時和他說過,等將來他掌權了,要開海禁,由朝廷來收關稅,把那些流入海商們手裡的銀子都挖出來。
雖然晉王聽的也十分心動,但他很清楚,那些海商背後靠的就是定海侯,他們雖然不用向朝廷交稅,卻不代表他們的船支沒有宗家的收成。所以謝寒雨的提議雖然十分誘人,辦起來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看在那豐厚的利潤上,晉王心裡也是打定了主意,等到他登上大寶之後,一定會將這份銀子從那些不將朝廷律令當回事的人手裡搶過來。
但現在建昭帝讓他求娶宗良的女兒。晉王有些猶豫起來。原因無它,福建離洛陽太遠了,說句不好聽的,便是宗良自立為王,大晉也不過失了東南一角,對朝廷和皇上來說也沒多少損失,畢竟這些年福建也沒交過來多少稅銀。
所以自己即便得到了宗良的支援,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火,除了那宗氏女或許會為他帶來大筆的嫁妝,抑或是宗家船隊的部分乾股外,在政治上,其實助益不大。而若得不到皇位,那宗家哪怕富可敵國,他也無力染指。
“怎麼?你不願意?”建昭帝沉聲道。
既然肯定了建昭帝還是想將皇位傳給自己,晉王的膽子也大了起來,他將自己的看法說了,又道,“兒子一直想有一天將福建重新收回到朝廷手裡,”他又將謝寒雨提議過的他們晉王府也弄支船隊出海的辦法說了,只是將自己王府行事,改成了朝廷,“其實由朝廷組織一支船隊,往南洋出口茶糖絲綢這些,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建昭帝冷笑一聲,“你以為朕沒想過麼?”他臉上顯出一絲無奈,“當年幾個鹽徒又怎麼敢對宣誠太子下手?”
晉王又驚呆了,“父皇?”宣誠太子不是去兩淮查鹽務,才被大鹽商所暗殺嗎?
“宣誠太子不但要查鹽務,還想開海禁,”建昭帝輕笑一聲,憑先帝對宣誠太子的寵愛和信重,他提議開海禁在朝廷里根本沒遇到阻力,真正的阻力來自福建那些世家和大海商,“你信不信,這邊朝廷敢說開海,那邊倭寇便能頻繁擾邊。”
晉王沒想到他以為朝廷一道旨意的事其中居然有這麼多的繁難,“那就由著宗良坐大嗎?”
雖然宣誠太子的死影影綽綽有福建的影子在,但建昭帝從內心裡其實對宗良是有些感激的,畢竟他才是那個最大的受益者。所以即便宗良已有尾大不掉之勢,建昭帝也選擇睜隻眼閉隻眼,準備將這些事交給子孫後輩來解決。左右他在位的時候,是不會和宗良撕破臉的。
“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難不成還要去問罪不成?你以為當年你皇祖父不想往下查嗎?”建昭帝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你即便不願見自己臥榻之旁還有人安睡,那也得先將這份心收起來,以待來日。”
晉王也就是一時意氣,建昭帝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會再堅持什麼,但宗良之女對他的幫助著實有限,“可是父皇,不能在朝中為兒子選一閨秀嗎?”
“宋家已經沒有合適的女兒,而且宋恆臣自打宋硒沒了之後,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他若是走了,宋家又後繼無人,對你又有多少助益?至於其他幾位,”建昭帝冷笑幾聲,“朕這幾月冷眼看著,竟然之前一直都小看了李顯壬那老匹夫,人常說名字能取錯,渾號卻沒有取錯的,老狐狸果然名不虛傳啊!”
建昭帝不認為內閣另幾位誰能壓服得了李顯壬。年富力強又頗有手段的朗行寬,他還得讓他繼續坐鎮江浙才能安心。
“你再看看那些公府侯府,又有哪家能幫得上你?”建昭帝想從矮子裡拔個高個兒都硬是沒找出來,這個時候他有些埋怨自己的先祖們,將那些老牌勳親們收拾的太狠了,等到他想用的人的時候,舉目四顧,居然找不到一家能為他效力的。
李庭蘭晉王是真的怕了,而兵部尚書顧有志根本沒有女兒,安延勳倒是有,但他一個刑部尚書又能幫自己多少?聞淵聽說是郭太后推薦的,丁思親的女兒長的和他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