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京中傳來聖旨,封賞白戈的同時也召白笙回京述職。
出京正值盛夏,歸來卻已至晚秋,白笙撩起車簾看了看,心中沉重稍緩。
曉晴寒未起,霜葉滿階紅。
他攏了攏身上的厚布大氅,搖頭輕笑,良卿聞聲看來,問“笑什麼呢?”
“想到回去許能看場大戲。”白笙再次看向車外,“覺得很有趣。”
“什麼大戲?”良卿不解。
白笙沒答,望向外面的眸光倏然凝住,直到散成一片依舊沒能挪開。
城門前,鑾駕靜靜停駐在空地,那人端坐其上,袞龍華服,金冠璨璨,威嚴不可視,可白笙卻還是定定看著。
所有華貴都如虛浮之表,他能看到的,是那人不時遠眺的期盼,是眼底不經意流轉出的牽掛,是長久分別後的惦念。
忽停的馬車勾住延熙的視線,他猛然繃緊身子才止住動作,強迫自己穩坐原處。
遙遙相望,白笙眉眼彎起笑意盪開,良久,大禮伏地一拜,起身向前一步又是一禮,一步一跪一拜一叩。
群臣訝聲低議中,延熙蹭的站起身,怒火燒紅眼眸,掌指白爆響。
他長身立於帝輦高高在上;他俯身塵埃虔誠而低微。
他是君,他是臣;除此之外,再無它情。
延熙幾近將牙咬碎才擠出句“好!好得很!”
面如白玉,皎皎布衣,漫漫歸途未能染,卻在這不足五十丈的距離沾遍風塵,也撲滅了延熙最後一絲溫熱。
望著他愈來愈近,延熙只覺有東西在不停碎開,直到最後,化為淡漠冷峻。
“罪臣拜見陛下!”白笙伏地再叩。
許久許久,上方也不曾傳來聲響。
朝臣們對視了眼,皆在互相眼中看出了幸災樂禍,如此不識抬舉的落了陛下顏面,這位輔國公還真是個人物!
班蒂左右瞧了瞧,一咬牙自身後接過聖旨宣讀了起來。
“輔國公齊白笙,文武雙全,戰必克攻必勝…封護國大將軍…賜金符印綬…”
如此耳熟的聖旨,不僅令白笙身形僵住,也令朝臣們面色大變,紛紛伏地疾呼。
“陛下!萬萬不可啊!”
延熙面無表情,緩步踏下帝輦走到白笙身前,取出金符印綬,問“這護國大將軍,你做是不做?這金符印綬…你接是不接?”
白笙沉默,盯著那雙龍紋金靴看了良久,這最後的挽留,令他心中翻覆不停。
“罪臣不配,請陛下,收回聖命!”
“好…好得很——”
城門前的不歡而散,令朝臣的心思再度活泛起來,各自散去後又悄然聚。
深夜的齊府,歡聚後的冷寂。
白笙坐在熾樓房中,看著滿屋飄飛的紅綢,看著其上一句句‘胡言亂語’,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良久,他眸光稍凝攏住其中一條。
字如其人,肆意飛揚,依稀間,那人執筆揮墨之景似展在他眼前。
紅衣如朱瀲瀲,眉眼如幽寂寂,那人手持紅綢拈筆蘸墨,腕轉揮毫道盡思緒。
白笙苦笑,久久都沒鬆開手,對方寫下這句話時,該是多為他可惜不平?又該是多憎惡人心思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