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他把我當書童使喚,那就是暫時不會趕我走了。我讀書寫字都是自己磨墨裁紙,雖然裁著裁著就去折青蛙小鳥玩了,但認真起來我還是能做好的。

他在案上鋪開一張信箋,指了指那隻很重的書箱:“身上這套衣裳以後別穿了,給你新買了兩身成衣。”

他終於受不了麻繩倒吊的蘿蔔一直在他面前晃悠。我開啟書箱蓋子,最上頭擺著兩套疊好的交領短衣,一套水綠,一套天青,外層材質是尋常夏布,襯裡倒是用的邊角絲絹,摸起來還算光滑。

“這是……男裝?”

“書童不穿男裝?”他舉著筆一邊思忖一邊回我,“出門也方便一些。買不到更好的了,你先湊合穿著,要是不合身就找鳳鳶改一改。”

“你要帶我出門?”

他放下筆抬起頭來:“既然沒被通緝,為什麼不能出門?”

我不想出門,我也不想回家,我只想躲在這個小院子裡,除了虞重銳誰也不見。

他以為我只是怕被人認出來:“你家的人尋常也不會來南城這種地方。平日無事,你不愛出門便不出吧。”

衣服底下都是硬皮的文書奏本,滿滿一箱,難怪那麼沉。我把兩套衣服拿出來放在一邊,帶出來一個小瓷瓶,骨碌碌滾到書案底下。

“什麼東西?”

我追過去撿,一碰它就滾得更靠裡。虞重銳的書案比一般的都寬,我趴著夠了兩下沒夠著,只好鑽到桌子底下去。那瓶子就在他腳邊,他也不幫我踢一腳。

一直鑽到書案另一邊才終於把瓶子抓住了,我撐著地面爬起來,一下起太猛,“噗”地一聲撞在案桌底下的雕花邊角上。

雖然力道狠,腦袋卻沒有撞痛。我側過頭一看,是虞重銳伸手給我墊住了。

他把手縮回去揉了揉掌心,神色如常:“毛手毛腳的,這麼不小心。”

桌子的尖角那麼硬,他用手背墊著,一定很痛吧?

其實我想問他“疼不疼,手給我看看”,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還不都是你在衣服下藏個瓶子,也不說一聲,差點摔碎了。”

他面色無辜又無奈。

說都說了,我還能吞回去不成?只好接著問:“裡頭裝的什麼?”

“金創藥。”他低頭俯視我,“昨日怪我太粗心,今早鳳鳶說你衣服上有血,我才知道你受傷了。你怎麼不說?”

我早習慣了虞重銳落井下石冷嘲熱諷看我的笑話,他忽然這樣,我、我很不適應。

“就……破了一點點,不用上藥……”我低下頭說,怕他不信,撥開領口給他看肩頭已經結痂的傷口,“你看,都快長好了。”

麻繩蘿蔔上衣本就肥大,隨便一撥就要從肩上滑下去。他不動聲色地伸手把我的衣襟攏起拉回原處,問:“這是利器所傷?”

“我說家裡有人要害我,你還不信……”我小聲囁嚅道,“她本來想扎我脖子的,幸好我躲得快。”

“我沒有不信你。”他嘆氣道,“好了,你只管放心住在這兒,我不趕你走就是。”

我頓時開心起來,仰頭衝他咧嘴一笑。

“虞重銳,謝謝你。”我真誠地望著他說,“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還能去哪兒。”或許已經被麻暈了塞在箱子裡,賣到外地哪個青樓去了。

我說這話是真心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個道理我懂。別人待我好,我自然也要以誠相待,加倍報答。

虞重銳可能覺得他只是路過順手把我救下,又被我死纏爛打不得已而收留我,家裡添雙筷子也養得起,但在我眼裡,他……他不僅僅是雪中送炭救命之恩。在我這兩天見過的人裡,他是獨一無二的。

或許在所有人裡,他也是獨一無二的。

虞重銳也是個矯情人兒,我真心誠意地感謝他,他反倒彆扭起來,把視線轉回書案上:“你就打算一直鑽在桌子底下跟我說話嗎?”

我蹲得腳有點麻,周圍也沒個可以扶著借力的地方,舉起手對他說:“我腳麻了起不來,你拉我一把。”

虞重銳看了看我,沒有伸手。

有那麼為難嗎?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手也是不能隨便碰的,但是有必要一副好像怕被我佔了便宜似的表情嗎?

我只好抱著桌腿自己爬起來。蹲著不覺得,站起來彷彿瞬間有一萬隻螞蟻一齊咬我的腳底板,驟然起身還有點堵心犯暈,我腳底下一軟往後趔趄一步,正好跌在虞重銳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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