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2)

我嚐到了嘴裡的血腥味。

殿中眾人紛紛向我這邊望來,眼看我藏身的地方便要暴露。陛下沉聲問道:“何人御前失儀?”

我從簾後閃身到燈下稍明亮處,伏地拜道:“奴婢罪該萬死!陛下恕罪!”

陛下不悅道:“有疾怎可侍宴?還不速速退下!李明海,你怎麼辦的事?”

李明海叩頭謝罪。我低頭彎腰,沿牆角從外圍向門口退去。

我的聲音也是啞的,虞重銳認出來了嗎?他的視線一直跟著我,我退到殿門口,他居然還回過頭來張望。我不敢抬頭看他,退出殿外便匆忙轉身離去。

手心裡又粘又腥,燈下一看確乎是血。鄧子射說我體內也易出血,方才一下子咳得狠,大約又像上回流鼻血一樣,把氣管或者肺的哪裡給傷著了。

我回到燕寧宮,又咳出幾口血來。宮人都嚇壞了,將小廚房灶下煎著的湯藥連忙端了一碗來給我服下,拍撫順氣仰躺歇了一會兒,才終於好了一點。

嗓子裡全是血味藥味,內裡的傷處恐怕不易好,但是我現在也沒功夫管這些,對宮人說:“今日中元,香燭燒化都準備好了嗎?我要去佛堂拜祭姑姑。”

宮婢道:“準備是準備了,但是現在太妃請來的大師正在做法呢,而且縣主這病況……”

“無妨,你把東西給我,我去去就來。”

法師在佛堂內和門口各設一祭壇,信王趺坐於蒲團上,位於眾僧之末,隨他們一同誦經。我繞過他們進了佛堂,正中已換上先皇后的靈位,姑姑的牌位挪到了側面。

我到她靈前點燃香燭,行拜禮再三,求姑姑保佑我接下來行事順利,有生之年還可以踏出這座皇城,去看一看全天下的名山大川、洛陽之外的廣闊天地;保佑我找到寧寧和長御的遺骸,讓寧寧與蓁娘冤情昭雪,把長御的骨灰送還金陵故里,落葉歸根,與他親人葬在一起。

拜祭完走出佛堂,信王已經在院中等我了。聽我開口聲音沙啞,信王問:“瑤妹妹病了?要不改日……”

“時間緊迫。”我擺擺手,把他請到偏殿,取來燈燭紙筆。

這回負責甘露殿人手佈置的是李明海,所以信王在宴前就已經拿到了朝臣座次,畫成圖表。我只認識其中與祖父有往來的一小部分,信王倒是全都認得,每個人叫什麼、長什麼模樣、擔任什麼職位,他都瞭如指掌,看來背地裡沒少下功夫。

我先問他:“這裡面哪些是你的人?”

信王坐在書案對面,沒有立即回答。

“殿下不信我?”

“並非我不信瑤妹妹,我都已經對你坦誠相告了,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瑤妹妹手裡。”信王道,“只是這些人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追隨效忠我,我發誓任何時候都不會將他們供出來,即使在瑤妹妹面前也該信守承諾。”

“殿下一諾千金,輔佐襄助殿下的人也會全力效忠的。”我拿起筆,在圖上畫了幾個圈,“是不是這幾位?”

信王抬起頭,目光微訝:“你怎麼知道?”心中則驚疑:「難道有人洩密了?」

“殿下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這幾個人對奉天皇帝、對殿下忠心不二,殿下也不必懷疑他們叛變洩密。”我舉著筆停頓了一下,“就這麼點人,只有兵部的裴尚書一位是三品官,殿下有點勢單力薄啊。”

信王把我手裡的筆拿過去,又圈了五個人:“還有這些也是。”

我把他圈的三個改成三角,兩個打上叉。

“兵部郎中崔嶠,”我向信王確認人和座次名字對上號,“留著兩撇山羊鬍?”

信王點頭。

“崔嶠一直是裴尚書的直系下屬,唯上峰馬首是瞻。裴尚書受過奉天皇帝恩澤,從邊關升調回京,惠及崔嶠,裴尚書理所當然地認為崔嶠也對奉天皇帝感恩戴德。此人已有猶豫搖擺之意,雖不至於變節出賣裴尚書,但緊要關頭,殿下不可把重任交付於他,決策要議最好也不要讓他知曉。

“給事中岑輔元,粗眉鷹鉤鼻的是吧?此人好煙花聲色,收了褚昭儀堂弟送的美妾,已被收買投靠褚氏。不過褚家人並不知道他先前為殿下做事,最近褚氏接連遭變,他那頭也落空了,殿下想想怎麼善後吧。”

我再指向那三個三角:“這三人野心消退,萌生退縮之意,不想冒險,對殿下只是敷衍了事,湊數壯壯聲勢尚可,殿下莫寄予厚望。”

信王望著圖上沉默不語。

我換了一支筆,蘸取硃砂,在圖上接連打了二十幾個紅叉。“這些是一心一意支援三皇子的。”

接著又畫了十幾個紅圈。“這些是完全忠於陛下的,陛下立誰,他們就支援誰。”

還有零星幾個,畫上數字“六”和“七”。“也有妄想扶持六皇子七皇子的,不過都是外戚親屬,不成氣候。”

圖上紅了一大片,信王的幾枚黑圈夾在其中,十分可憐。

“殿下也不用灰心,敵人的敵人,就是你的朋友。”我換回黑筆,繼續在圖上打勾,“還是褚昭儀的堂弟,善於在煙花之地交際招攬人的那位,跟房太尉的外孫爭奪花魁,被他打傷了。因太尉外孫先起的事,太尉為表清正,把外孫送進縣衙受審,結果在牢裡感染流疾,沒能治好丟了性命。褚家人散播流言說太尉外孫是染上花柳病死的,太尉面上無光,只能生嚥了這口氣。其實太尉十分溺愛這個外孫,為他把頭髮都氣白了,視褚家為眼中釘,他不會希望三皇子繼位的。對了,六皇子的外祖家正在試圖拉攏他,殿下得抓緊了。

“中書舍人韋玠,面白無鬚相貌英俊。他對褚氏亦恨之入骨,褚太守被貶路上還派人去刺殺未果,原因尚不知曉,但必是深仇大恨。韋玠權位雖不高,但他父親是先帝朝的宰相,聲望隆盛,韋玠本人也交遊廣闊,殿下若能得他相助,他能為殿下拉攏來不少人。

“還有,雖然三皇子支持者甚眾,但他們並不是牢牢結成一黨,而是各自林立,互相之間也有矛盾。若巧加利用,可叫他們分崩離析、互相攻訐,坐收漁翁之利……”

我在圖上一邊畫一邊說,整張圖都叫我畫滿了。我講得口乾舌燥,嗓子又疼起來,好不容易把記得的都說完了,一抬頭卻見信王不在看圖,反而盯著我。

我皺起眉:“殿下有沒有在聽?可都記住了?”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信王展顏一笑,看我的眼神與方才已全然不同,“為什麼太妃命我一定要娶賀家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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