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面具人冷笑抬手,數道寒光倏然破空襲來,林隨安手疾眼快揪住花一棠後脖領向後一甩,右手驟然擲出千淨,刀身猶如迴旋鏢般凌空飛旋,墨綠刀光蕩裂半面天空,頓時火花四濺,數只弩箭撞上刀光四分五裂。
“左三尺、六尺、八尺、七個人,右五尺、九尺、十二尺,六個人!”靳若貼地衝出,“雲中月,你左我右!”
青煙似的影子踏著靳若的聲音飛起,在空中綻出五重夢幻的殘影,猶如湖風吹散的蓮花瓣,飄向了賞樓左側的飛翅屋簷,於此同時,淨門長老飛出數枚匕首咔咔咔插入木柱,靳若攀踏而上,好似一隻癩皮狗貼著右側屋簷的弧度稀里嘩啦滾了過去,緊接著,十幾道黑色的人影從屋頂重重墜下,摔出一團團的血花。一起摔裂的,還有十餘支弓|弩。
這一串動作,只在電光火石之間,當林隨安接住飛旋迴歸的千淨之時,靳若和雲中月已經消滅了高處所有的弓|弩手威脅。
說實話,就連林隨安都沒想到靳若和雲中月居然有這般的神奇的默契,更不要提對面的黑衣人陣容了。即使隔著厚厚的大氅,也能看到面具人的身體有個明顯的僵硬動作。
林隨安立刻抓住時機閃身上前,反手拔出身後定在桌案上的軸書,千淨刀光繚繞,軸書瞬間化為了漫天碎片。
面具人大怒,狠狠揮臂:“上!”
樓欄上的黑衣人一躍而下,朝著眾人氣勢洶洶圍剿了過來。
這一次,是真正的硬仗!不容有失!
林隨安雙臂劇震,左手鞘、右手刀嗡鳴驚天,化作一黑一綠兩道詭光殺進了敵陣,這是她第一次頭腦如此冷靜地運用所有的招式——迅風振秋葉的疾速遊走,刀腹斷腸、割喉血十丈、待斬若牲畜的刀式融入雙龍出海的特殊節奏——滾燙又腥氣的血花飛濺在她的額頭、眼角、臉頰,每一次攻擊都能清晰地感覺到砸斷骨頭、割開皮肉的觸感,敵人的每一聲慘叫都會將心底的血腥殺意喚醒一分,但又被她的意志力一次又一次壓了下去。
不必害怕,不必恐懼,這一次,她不是一個人,她的身後有同伴!
透過黑衣人的刀光和血漿,林隨安看到萬林和花一棠率淨門弟子、木夏、馬掌櫃等人護著姜七娘、白汝儀等退到了飛簷下的安全區域,本來負責守護姜七娘的四名護衛,換到了外圍第一線,四人戰力的確駭人,已經面無表情斬殺了七八名黑衣人。
凌芝顏和靳若嘗試著想衝過來幫她,但數次衝鋒都被攔了回去,二人急得四目赤紅,甚至招數都亂了,被砍傷了好幾處,距離她反而越來越遠。
林隨安意識到了,雖然她身邊的黑衣人倒下了不少,但湧上來的人更多——有的是從樓梯口衝上的,有的是從樓閣外壁攀上來的,這也就意味著白鷺舫,不、可能整座白鷺島都已經被佔據——這些黑衣人就彷彿瘋魔了一般,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以血肉之軀形化為黑色的旋渦,拼命地將她捲進去,將她和所有人都隔離開來——
難道,他們的目的是她?!
這個荒謬的想法幾乎令林隨安笑出聲來:真是與有榮焉!
既然如此,那就試試吧!
看誰能撐到最後!
千淨刀光迸發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彷彿來自地獄的惡鬼睜開了眼睛,罩向了那些不自量力的螻蟻——
“噗——”靳若噴出一口血,背上捱了一刀,凌芝顏飛速補位,劈飛一個黑衣人將靳若拖了回來,又和萬林、淨門九名長老迎了上去,抵禦不知道第幾波黑衣人的攻擊,可對方的攻擊和防守模式很奇怪,無論他們如何突圍,就彷彿拳頭砸在棉花上一般,盡數被化解,或者可以換個更確切的形容,彷彿一個以人形成的特殊牢籠,目的不是置他們於死地,而是將所有人牢牢困住此處。
“林隨安果然是瘋子!果然是瘋子!”蘇意蘊抱著腦袋縮在一旁大叫,“這些人明明是衝著軸書來的,她為何要將軸書毀了?!為何不乖乖交出去?!現在惹惱了這些人,我們所有人的命都要賠進去——”
“閉嘴吧你!”白向一腳踹翻蘇意蘊,“沒種的玩意兒!”
“我怎麼覺得情況不對!”白汝儀低呼,“這些人目標似乎不是我們,而是林娘子!”
靳若咳出一口血:“你說什麼?!”
“我們只是拖住林隨安的誘餌,”花一棠上前一步,目光直直盯著那邊慘烈的戰局,焦灼的火焰焚燒著五臟六腑,攥住扇子的手禁不住發起抖來,“或者說,我們是壓制林隨安的籌碼。”
白向:“花四郎你能說點大家能聽懂的嗎?!”
“這些人好像是想活捉這位小娘子,但似乎又忌憚著什麼——”姜七娘揹著雙手,雙眼微眯,瞳孔中精光流轉,“他們在怕什麼?”
他們怕林隨安發飆失控!
花一棠心道,眼瞳火辣辣的,疼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萬林氣喘吁吁退回兩步,甩了甩刀上的血,“這幫人好像受過什麼特殊的訓練,個個都好似不要命一般,就算敲斷了骨頭還是會衝上來,除非全殺光,否則無法突圍。”
“人太多了,而且有增援,我們人不夠!”丁坤回頭大喊。
淨門除了九名長老能勉力對戰外,受傷的弟子越來越多,靳若不顧安危再次衝上去,拼命將受傷的弟子紛紛救了回來,好訊息是暫無生命危險,壞訊息是幾乎都失去了戰鬥力。
四名軟甲護衛面色鐵青,邊戰邊退,他們能退的位置也越來越少了。
“姜七娘,”花一棠低聲道,“你此來帶了多少人?”
姜七娘表情有些尷尬,“我偷溜出來的,只帶了春夏秋冬四個。”
花一棠臉也青了。
靳若抹了把臉上的血,將沈勳和七星拖了過來,他們之前被綁在飛簷下大柱子上,恰好在安全區裡躲過一劫,此時皆是容色駭然,尤其是沈勳,臉色青白相加,全身劇烈發抖。
靳若直接無視沈勳,看向七星,“今日乃淨門生死存亡之際,爾等可願隨我一同殺敵?”
沈勳整個人團在地上,好似受了什麼驚嚇,臉貼在胸口,汗透衣背,口中嗚嗚嗚的不知道在鬼叫什麼。
七星神色複雜看了沈勳一眼,互相對視,望著鄭重點頭:“我等願追隨少門主!”
“好!”靳若砍斷捆綁他們的繩索,率七人再次衝入戰圈。
有了七星的支援,這一邊的戰圈向外擴出了二十步,暫時能維持平衡。
“喂喂喂喂!那邊不太妙啊,”雲中月好似蚱蜢似得在戰圈外圍遊走,“林小娘子似乎不敢下殺手,那些黑衣人越戰越勇了!”
白向急得跳腳:“不是吧?!都什麼時候了林娘子還手下留情?!她看起來也不像是這種婦人之仁的人啊!”
“因為……她不能殺人……”花一棠喃喃道。
他曾經數次見到林隨安瀕臨失控的情景,見過她施展金手指後失去光彩的的眼瞳,見過她因為險些殺死東晁露出的驚懼表情,那是在血和死亡中萬分痛苦掙扎的神色,她一直極力控制自己不殺人——花一棠甚至有種奇特的感覺,如果有一天,林隨安的手真正沾上了人血,她就會變成一具只知殺戮的行屍走肉。
那樣的千淨之主,才是真正恐怖的存在!
這群黑衣人深知這一點,所以不敢讓林隨安真正失控,而是用他們所有人的性命牽住林隨安的意識,方能戰勝她!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