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這亂葬崗的墳太多了些嗎?”
林隨安搖頭,她對這個世界亂葬崗的規模沒概念。
花一棠臉色愈發慘白,“尋常百姓身故後,親人子女皆會購置墳地下葬,為了後人的福祉,選址風水皆有講究,斷不會草草埋了。埋進亂葬崗的無非幾種,要麼是大罪大惡之人,要麼是孤寡無親之人,要麼是無名無姓之人,按常理推算,這三類人數量不會太多,可此處的墳頭——”花一棠縮了縮脖子,“大約是同級縣城的兩三倍。”
林隨安:“何意?”
花一棠小心湊近林隨安耳畔,他身上的花果木香氣在這般的夜色裡愈發濃郁,聲音也彷彿一縷香,隨著他的鼻息鑽入了林隨安的耳道,“我們遇到鬼打牆了!”
林隨安猝然退開半步,不是因為花一棠的話,而是因為他離得太近了,呵氣燻得耳朵一陣酥癢。
這傢伙莫不是故意的?
林隨安瞪了回去。
她似乎看到了花一棠嘴角一閃而逝的笑意,但很快又懷疑是光線太暗看錯了,下一瞬,就見花一棠眼角狂抽,顫顫巍巍抬起手指指向她身後,牙齒咔咔咔作響,好似下巴里塞了個生鏽的齒輪。
花一棠的表情太過驚悚,林隨安也有些頭皮發麻,僵著脖子一幀一幀轉頭,不禁倒吸涼氣。
亂葬崗的中央生出了一棵饅頭柳,夜色中,柳枝漆黑靜默垂落,猶如女人長長的黑髮,髮梢處燃起一簇簇藍綠色的鬼火,突然,風吹了起來,張牙舞爪的柳枝瘋狂搖動,將鬼火甩到了空中。
幽藍火光下,浮現出一道影子,蒼白的脖頸懸在半空,沒有頭。
第52章
人在極度驚恐的狀態下是無法發出聲音的, 具體案例參考花一棠——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張得和嘴巴一樣大,只有吸進去的氣, 沒有出來的氣,大約和擱淺的鯉魚差不多。
林隨安頭也嚇得不輕, 髮根倒豎, 心臟狂跳,第一反應是握住千淨——手掌處傳來的冰涼觸感助她冷靜了幾分。
她拿的可是懸疑探案劇本,怎麼可能有鬼?!
“世界是物質的,沒有物質就沒有意識,物質產生意識,物質決定意識!”林隨安滾瓜爛熟背出一長串,冷笑道, “我信了你的邪!”
話音未落,人已踏風而起,千淨刀刃破鞘而出,猶如鬼眸開啟耀亮天地, 那幾團微弱的鬼火不堪一擊,被刀風捲得七零八落,林隨安身披黑風, 瞬息便至,刀光如驚電一閃狠狠劈向黑影, 豈料就在此時,黑影倏然轉身,露出了半張蒼白的臉, 林隨安大驚失色,左掌擊右臂, 硬生生撤下刀勢,巨大的慣性拽著身體飛旋落地,踉蹌退後幾步才穩住身體。
還未定神,就聽一串咚咚咚的腳步聲快速逼近,翻飛的衣袂攜著草木果香飄過,花一棠舉著扇子擋在了林隨安面前,姿勢很是威武,可惜緊閉的雙眼和發抖的聲音洩了底:
“快快快快快逃,我、我我我斷後!”
林隨安:“……”
她戳了戳花一棠的肩膀。
花一棠:“不不不用管我,我我我命帶天煞,就算是地獄閻羅見了也要繞道走!”
“你先把眼睛睜開,”林隨安無奈,“看清楚,不是鬼,是人。”
“誒?”花一棠眼睛悄咪咪張開一條縫,“誒誒誒!!”
眼前這位的確不是鬼,而是一個男人,但氣質樣貌不是“鬼”勝似“鬼”。
第一眼看過去,唯有一個“瘦”字,第二眼,就只剩個“白”字——他的面板蒼白,脖頸修長,眼瞳漆黑,單薄得彷彿紙折成的白鶴,隨時隨地都能乘風歸去。
男人綁著黑色的頭巾和蒙面巾,顏色和四周的夜色完美融為一體,所以一開始完全沒看到他的頭,一雙眉毛在他蒼白的面板襯托下,仿若用上好的墨汁畫上去一般,眉頭緊緊皺著,蒙面巾微微起伏,滲出一個字,“滾!”
林隨安和花一棠都沒動,二人的目光都被男子手裡的東西吸引了,他戴著一雙白布手套,手套裡握著一柄造型奇異的小刀,像刀又像勺,刀刃上沾著黏糊糊的血跡,滴答、滴答、滴答——血水落向地面——地上有個大坑,坑裡躺著一個肥碩的胖子,一道駭人的傷口從胸口裂到了肚皮,露出了花花綠綠的內臟。
“嘔!”花一棠扭頭吐了個翻江倒海。
林隨安咬牙屏息,橫刀擋在花一棠身前,心道難道她和花一棠當真如此倒黴,竟然遇到了在亂葬崗碎屍的殺人狂魔?!
男人似乎並沒有和林隨安對戰的打算,冷冷瞪了二人一眼,道:“吐遠點。”
說完,就跳下坑,蹲下身,用手裡的小刀割著坑裡胖子的肚皮,夜黑風高,鬼火熒熒,刀刃切開筋肉的聲音清晰得可怕,咯吱咯吱、咯吱咯吱,鑽進了林隨安的耳朵,一起鑽出來的,還有濃郁的腐臭味兒。
不對!他切開的應該是——林隨安抖著眼皮又瞄了一眼,髮根齊齊倒豎——那根本不是什麼胖子,而是一具呈現巨人觀的屍體——居然還是個熟人。
“那是魯時的屍體!”林隨安道。
“什麼?!”花一棠猛地回頭,看了一眼,扭頭繼續吐。
林隨安覺得她也快撐不住了。
屍體顯然是剛挖出來的,坑邊插著一柄鐵鍬,裹屍的草蓆被扔在旁邊,另一側鋪著三尺長兩尺寬的白布,白布上放著四個白瓷罐,很像寬口的骨灰罐,最外側放著一個黑漆木箱,箱子裡大約許多東西,只是光線太暗看不清。
男人舉起白蠟,藉著燭光將手探入身體的胸腔,扒拉內臟,先掏出血糊糊的肉團,看造型大約是心臟,切開,看了看,塞到一個瓷罐裡,又揪出兩片肺葉,翻來覆去瞅了瞅,塞入第二個瓷罐,挖出胃,胃液倒進第三個瓷罐,拉出一團腸子,仔細捋順,切下一截,裝進第四個瓷罐。
林隨安敗陣:“嘔!”
花一棠:“嘔嘔嘔!”
“吐遠些!”男人厲喝。
林隨安吐得頭暈眼花,花一棠也好不到哪去,二人相互攙扶著,直到將胃裡的酸水都吐完了,總算消停了。
“你們來亂葬崗作甚?”男人問。
花一棠掏出兩塊絲帕,一塊遞給林隨安,一塊捂住自己口鼻,“這句話應該我們問你吧?大半夜的跑來亂葬崗碎屍,你要作甚?!”
男人瞥了花一棠一眼,“屍體好好的,哪裡碎了?”
“你剛剛分明——”花一棠說了半句,待看清男人手下處理的屍體,頓時沒了聲音。
屍體上的刀口已被縫合,針腳整齊細密,看得出是手藝活,此時,男人正用一塊白布細細擦拭著屍體表面,動作十分輕柔,甚至稱得上是撫摸。
花一棠瘋狂拽林隨安的袖子,“他他他他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