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等我重新寫過,再拿給你看。”
趙鳶有一種錯覺:裴瑯正在求偶期。自八月以來,他對她一改以前不耐煩的態度,每三日送一小禮,七日送一大禮,風雨無阻。
她隨手把聘書扔進湖裡,“裴瑯,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裴瑯在求偶一事上,從未有敗績。趙鳶這樣問難免傷了他的心。
“鳶妹,你不相信我是真心想要娶你麼?”
“你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你騙不了我。”
“小聲點...別讓別人聽見。”
“別讓別人聽見你裴侯也穿開襠褲麼?”
“...”
九月,裴瑯祖母過壽,趙鳶受邀前往。裴瑯是前朝的郡主出身,自認家門高貴,對沮渠燕這個夷族兒媳十分不滿意,當著所有賓客的面,明捧趙鳶,暗踩沮渠燕。
為了討裴家祖母的歡心,前來所有賓客,用抹了蜜的言語把趙鳶高高供起來,就連趙鳶自己也產生了錯覺,若是沒有沮渠燕,她和裴瑯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往事如雲煙。
她遠沒有自己認為的堅強,賓客對她追捧,裴瑯待她溫柔,有一瞬間,她覺得這是她最好的結局。
沮渠燕被冷落,不免拿趙鳶來撒氣。
趙鳶過石橋時,她故意攔住趙鳶的路,揚著下巴對她說:“你真可憐。”
“你說什麼?”
“讓開,我要過路。”
趙鳶站在橋中央:“不讓。”
沮渠燕指著她的鼻子:“信不信我動手啊?”
趙鳶推了沮渠燕一下,“你動手吧。”
沮渠燕抬掌就要打她,手掌落下之際,她緊緊抱住趙鳶,“你嫁過來吧,咱們以後作伴,我陪你。”
趙鳶沒能參加今年的科舉,又不被女皇待見,閒人一個,每天最大的消遣就是觀察這些人,據她觀察,自八月以來,所有人都很反常。
她頸間一陣冰涼,沮渠燕好像...哭了?
趙鳶說:“我方才和你開玩笑的,你別哭啊。”
沮渠燕吸了把鼻涕,“你隨我出去一趟。”
沮渠燕帶她離開侯府,重點避開裴瑯。馬車行駛了很久,來到一處荒草從中的廢宅。這裡是裴家的宅邸,因無人打理而荒廢了。
進門的一瞬,趙鳶的心毫無預兆跳了起來。天地不知,唯有她知道自己在期盼著什麼。
沮渠燕推開雜貨房的門,趙鳶看到裡面關著的人,驚訝不已:“六子?”
六子瘦了很多,他的眼眶深深凹陷,雙眼無神。
見到趙鳶,他突然發瘋地衝了過來,雙手掐住趙鳶的脖子,“他唯一放不下的是你,我這就送你去陪他。”
沮渠燕沒料到會有這一出,她使勁推開六子:“你為難她做什麼?李憑雲是她害死的麼?你怎麼不去為難那些真正害他的人?”
趙鳶站在原地,方才被掐脖子的恐懼似乎並沒有進入她的心底,她只是形銷骨立地站著,像個新生兒一樣,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六子從腰間扔出一塊碎布:“這是什麼,你認得嗎?”
一塊碎布,透露不出任何資訊。
趙鳶說:“這我怎能認得?”
六子突然抱頭痛哭了起來,“以前師父讓我學泅水,我不肯學,我眼睜睜看著船翻了,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趙鳶箭步上前,抓起六子的衣領:“把話說清楚,你救不了誰?”
“他北上的船在黃河遇了劫匪,船翻了,正值汛期,沒人願意下水救人,送刑的官差無一活口。我跟蹤那些劫匪,親耳聽到他們是你舅父梁國公派去的人,這片碎布,是從那些人身上扯下來的,我調查過,這是青雲川的產物,你還想抵賴嘛!”
趙鳶捂住自己的耳朵,啐了六子一口:“騙子。”
沮渠燕一個不留神,趙鳶跑了出去,沮渠燕怕她做傻事,追了出去。
趙鳶跑到荒草從中,野草將她單薄的身軀淹沒,不久沮渠燕聽到一陣悲傷的哭聲。
安慰的話再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她驀地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她以為自己走出來了,可至今想起那個人,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任歲月迢迢,命運崔嵬,這一生的故事舊辭換新章,再無少年人。
送刑船在黃河翻船,船上人員無一倖免,死的都是差吏囚犯,本是件不值一提的事,但因此行有更重要的目的——為女皇修佛像,所以女皇對此事極為看中。她唯恐是為自己修佛像這事得了天怒,便下令大赦天下,且全國縞素一月,以祭此船。
趙鳶和裴瑯的婚事終於定下來了,新年過後,裴瑯娶她過門。
這事是她自己點了頭的,趙太傅和梁國郡主雖不滿意趙鳶做平妻,但趙鳶自考上進士以來,他們就提心吊膽,如今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待嫁的日子,趙鳶甚至為自己請了一位女先生,積極學習起了為“婦”之道。她也時常去探望沮渠燕,並在沮渠燕和裴瑯祖母之間轉圜,還未正式嫁入裴家,她就獲得了“孝婦”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