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從她口中聽到“手刃”二字,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悲。
她那雙貼在泥上的手,看上去像羽毛一樣柔弱縹緲。
趙鳶自地上起來,短短一夜,她的目光變得前所未有地深沉狠戾。她對六子道:“以為我會哭哭啼啼,六神無主麼?”
她像是在對六子說,又似乎是在透過六子,與別人對話。
“以為我會怕你們麼。”
在遙遠的未來,天各一方時,趙鳶這個名字無人不知,她被女皇稱為劈向大鄴貪腐的金刀,被她的政敵稱為一把無情的屠刀。
而六子見證了她從一個上善若水的讀書人變成一把刀鋒的時刻。
是這一把火,將她身為小女兒的怯懦徹底燒盡,不論她是自願還是被迫,從這夜起,她逼自己學會頂天立地。
趙鳶沉著道:“我擔心附近有埋伏,我們先找個避難處。”
六子領著趙鳶一路徒步,天快亮的時候,他們找到一處廢棄的軍營宿下。
二人都筋疲力竭,倒頭就睡。
趙鳶自仕途伊始,就染上了睡眠不好的毛病。她的噩夢格外多,夢裡不是有人追殺她,就是有冤魂向她索命...這情況,一直持續到她的仕途結束之時。
“我不怕你們!”她驚叫著醒來。
天已經亮了,營帳外傳來六子打鼾的聲音。趙鳶走出去,烈日以經高升,明晃晃刺進她眼睛裡。
她用手背遮住雙目,好似就此跌入長夜。
是她...是她辦了太和縣第一場解試,是她主動要帶舉子們前來趕考,是她挑選了農戶家,是她...
這原本是一條光明大道,她期待著和這些讀書人在仕途相遇,改變這個被權貴壟斷的朝代。
可是,還未在理想□□生,他們先稀裡糊塗地因她而死。
「趙大人,就算你我都瞎了眼,白晝依舊,所以說啊,你我的公道沒了,自然的公道恆在,你怕什麼呢?」
公道恆在,趙鳶,你怕什麼呢。
此時,天外飛來一塊石頭,地砸向趙鳶的腦門。
一道殷紅的血水自她額頭流下,染紅了她的右眼。
“是你害死了我爹孃!我要替我爹孃報仇!”
一個少女的身影自營帳後衝出來,將趙鳶撞倒在地。
“小甜菜!你也太健壯了!”
碧眼少年踉踉蹌蹌跟上來,趙鳶坐在地上,血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可她看到那碧眼少年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如久經黑暗之人,看到一片青天。
小甜菜憤怒地拿石頭砸向趙鳶,趙鳶靈敏地閃身躲開,順勢爬起來,欣喜若狂:“高程!”
第48章 生死在天3
趙鳶被石頭砸的瞬間清醒過來。
“昨夜那兩個黑衣人的目標分明是你,要不是你住我家,我爹孃就不會死!你是災星!兇手!”
小甜菜從小幫家裡幹農活,她個頭雖小,但擔水挑糞、殺豬宰牛這些活都有涉獵,她拳頭砸向趙鳶,高程壓根攔不住她。
可此時的趙鳶有比小甜菜更大的力量,這份力量,是由高程的生還帶來的。
她牢牢將小甜菜抱進懷裡,“我不會讓你爹孃枉死的,我替他們報仇...”
六子聽聞動靜醒過來,看到趙鳶滿面是血,驚慌失措:“趙大人,你你你等我,我找找藥...”
趙鳶用袖子拂去臉上的血,紅的血印在潔白的袖子上,恰似她留給這個王朝的痕跡。
六子給趙鳶包紮完額頭的傷,將小甜菜教訓了一頓後,動身去給他們尋吃的。一個時辰後,他帶回來一些野果,“方圓幾十裡就只有這口吃的,你們先填填肚子。”
小甜菜唾了一口:“你是殺人兇手,我不吃你的東西。”
高程解釋:“趙大人,小甜菜剛剛痛失雙親,還在悲憤之中,等時間久了,她一定能想明白。”
趙鳶看向六子:“六子,你最會安慰人,想辦法讓她吃點東西吧。”
六子拎起攻擊力極強的小甜菜:“咱趙大人有令,我不能不從,老哥帶你去個地方。”
六子帶走了小甜菜,軍營裡只剩趙鳶和高程。
高程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昨夜親眼目睹了殺人放火,此時驚魂未定。
“趙大人,那些人...是真的死了麼?”
趙鳶的年紀不大,若她老老實實做她的太傅千金,如今也還是個被安慰的孩子。可在另一個孩子面前,她必須成為一個大人。
“嗯,他們都離開了。”
“趙大人,昨夜我和小甜菜聽到了放火黑衣人說的話,他們說...要讓你死的乾乾淨淨,他們為何要害你?”
“他們為何要害我...”趙鳶重複著這個問題,可她自己並不知道答案。“高程,你和小甜菜是如何逃出來的?”
這說來又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