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憑雲猜他是想打探刑部大牢死了囚犯一事,這就說明趙鳶聽了他的話,沒有把他供出去。
李憑雲道:“我與趙主事是昔日同僚,前夜去找她敘舊,有何不妥麼?”
“如此荒唐的話,李郎中竟也說的出口!”趙鳶是他恩師的女兒,不說是被眾星捧月,嬌生慣養,她進了仕途,多少人想方設法呵護她的名聲,李憑雲輕描淡寫“敘舊”二字,就汙衊了她的清白。
高程也發覺了李憑雲話中有所不妥。
私底下,他們拿趙鳶來打趣,他都會立馬黑臉,眼下竟然公然說出自己前夜和趙鳶在一處,好像是...
是故意的。
男人誰不是混蛋?路邊的野貓多看他們兩眼,都覺得人家是他們的私有物了,何況是一個滿眼都是自己的姑娘?孟端陽是趙鳶的師長和上級,更是一個青年男子。
趙鳶那廝蠢貨,不就喜歡這樣裝模作樣,又有幾分姿色的男人麼。
見李憑雲直勾勾盯著孟端陽,卻不發一言,高程解釋:“孟侍郎,你別誤會,雲哥和鳶姐是貨真價實的朋友,我們一起患過難的,以前沒注意過的事,以後注意就好了。”
孟端陽是正兒八經計程車族,他清高,自傲,看不起這些鄉貢出身的人,他們為了向上攀爬,爬的面目全非,不分黑白。
他對李憑雲沒有好臉色,“此次去武安接囚犯,是趙主事的職責,但恩師和我都不會放心讓她獨自前去,她鬼迷心竅,只聽你的話,所以,煩請李郎中幫忙勸服她。”
李憑雲回想了一番,趙鳶聽過他的話麼?很少。那這次,她會聽他的麼?當然不會。
李憑雲口頭應下,等孟端陽走後,高程翻了個白眼:“雲哥,他是來找你幫忙的,還一副教訓人的嘴臉,要不是看在鳶姐面子上,誰稀罕跟他說話。”
李憑雲邊走邊說,“行了,這等廢話,不必再說。”
“我覺得,他們不像是要保護鳶姐,而是不信任她能辦成這件事。”
李憑雲若有所思地說道,“等你成了家,就明白為何他們不願讓趙鳶去了。”
“那你呢,你想讓鳶姐去麼?我是想鳶姐去的,當初查晉王的案子,她被迫退出,心裡別提有多委屈了。如今由她去接晉王府的囚犯,也算有始有終了。”
李憑雲默默走了許久後,突然問了另一個問題:“田兄呢?”
當初高程上長安趕考,兩個娘千叮嚀萬囑咐,只差給田早河磕頭,希望田早河能看好高程。他無官一身輕,專心在高程旁邊當奶孃,事無鉅細地照顧著。
“雲哥,我覺得甜棗哥他最近有女人了,總是見不著人。”
李憑雲嗤笑:“你懂什麼叫有女人麼,回去給他遞個話,我有事找他。”
“何時?”
李憑雲改變主意:“算了,我親自去找他。”
李憑雲換上布衣,自己駕馬出了城。長安西郊有個村落,村子坐落在山窩裡,以出山匪聞名。他在山洞裡找到田早河時,田早河正在給村裡的小孩教寫字。
李憑雲沒有打擾他們,他在洞口靜靜聽著,烈陽照得他睜不開眼,他合上眼,想到一些小時候的事,想到科舉,後來又想到了趙鳶。
“李兄!”田早河驚訝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很難打聽到麼?”
李憑雲和田早河彼此欣賞,彼此羨慕。田早河羨慕李憑雲的聰慧無雙,李憑雲則羨慕他的大智若愚。
男人的交往,如此簡單直接,只要有欣賞,就能為對方出生入死。
李憑雲有求,田早河二話不說就應下了。李憑雲離開前,田早河問他:“趙兄那裡...你提過了麼?”
自然沒有。李憑雲不知怎的,竟有些怕趙鳶。
這很奇怪,他從來沒有懼怕過什麼,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在怕些什麼。
他架著馬,沿河走著。
正是長安夏日,綠樹陰濃,樓臺倒影,有風來襲,滿城薔薇香。
這是無數人讀書人,讀書讀瞎了眼,寫字寫斷了手,也要夢迴的長安,他終於來了長安,看到的,卻只有血流成河,白骨如山。
第76章 災星1
在孟端陽叫趙鳶過去之前, 趙鳶已從獄卒口中得知了要去武安接囚犯一事。這事八成是落在了她頭上,第一次帶外勤,她躍躍欲試。
不過她也清楚, 這是苦差, 孟端陽那廝最怕她爹,不會輕易讓她出外勤的。
果然直到快散衙時, 孟端陽才親自前來, 趙鳶等著看他好戲,孟端陽卻對此事隻字未提, 而是說:“今夜有位國子監的同僚宴請我,你應該也認得, 隨我一同前去吧。”
趙鳶猜到是為了此次外出接囚犯的一事, 她沒多問便答應了。
設宴的酒樓離尚書省相距甚遠,想必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趙鳶隨孟端陽到的時候,菜餚已經備好了。一桌菜, 她挑不出一個不喜歡吃的。究竟什麼人,竟然比她還了解自己的口味?
“孟老師,你的同僚何時來?”
孟端陽道:“快了。”
趙鳶沒有先動筷, 她望著窗外黃昏,臉上沒有神情, 黃昏餘韻的紅光落在她臉龐上, 襯出一抹不屬於少年人的深沉。
包廂門被推開, 趙鳶條件反射般地起身回禮,看到來人的模樣, 她話哽在了喉間。
孟端陽道:“既然李兄來了, 我先退避了。”
趙鳶沒忍住,笑了出來, “孟端陽,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