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是衙門最重要的檔案,日常都鎖在箱子裡,只有負責賬本的人才有鑰匙。昨天王道林將對賬的活全推給了趙鳶,鑰匙自然在趙鳶手裡。
李憑雲走到存放賬本的架子前,“鑰匙給我。”
趙鳶想到李憑雲截胡了瓜農案一事,理智不肯再信他。她道:“李大人,我只是個打雜的,沒有王主簿的命令,不敢隨意開啟櫃子。”
於是趙鳶眼睜睜看著李憑雲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開啟了櫃子。
他從一堆賬簿裡找到去年的賬本,翻開一看,賬本的墨跡未乾。
趙鳶看得膽戰心驚:“李大人,你私藏賬房鑰匙?”
“趙大人,你故意在對賬時犯錯,從王主簿那裡騙取賬房鑰匙,掉包了賬本,該當何罪?”
“衙門的月賬和送往州府的年賬對不的數額足有二十兩銀子,這是顯而易見的虧空!我既然知道了此事,不能坐視不理。”
李憑雲將三本月賬一頁頁翻過,感嘆道:“趙大人連夜抄了三本賬,不細看,毫無破綻,也是厲害啊。”
“多謝李大人誇讚...”她意識到不是說這事的時候,立馬改口道:“既然李大人發現了,我自認倒黴。但這賬本是司徒縣令貪汙的證據,我是不會放回去的。”
李憑雲不禁後悔。
他後悔當初在玉門關時,沒有珍惜趙鳶對他毫無保留的崇拜,讓她如今防賊似的防著自己。
李憑雲將手裡的賬本塞回趙鳶懷裡:“趙大人,你緊張什麼?”
李憑雲笑意鬆懈,這卻讓趙鳶更加緊張。
“我沒有。”
“你不信任本官麼?”
趙鳶看著李憑雲地眼睛,二人對視半晌,她下巴點了點,“嗯,不信。”
第34章 第二隻蜻蜓2 (三更)
趙鳶著實給李憑雲上了一課:人心善變,昨日對你殷勤不斷之人,今日就會對你愛答不理。
二人同在明堂辦公,只要一個抬眼就能看到對方,趙鳶卻做到了視若無睹、視而不見、閉目塞聽...
而人向來是學壞容易,趙鳶來太和縣不過一個月,便將各種損招都學了個遍。
她痛舍三兩銀子,委託胡十三郎將三本衙門月賬送往州府田早河的手上,在趙鳶還未學壞之時,李憑雲私下裡總認為她是女裝田早河,也就是說此人之耿直清廉兼愚蠢,是有目共睹的。
趙鳶將司徒縣令賬務造假的證據交到田早河手上,田早河沒有絲毫猶豫,立馬派人來太和縣革了司徒的縣令之職。
司徒誤以為是王道林告發的自己,被州府的人帶走時破口大罵:“王道林,你這王八犢子!本官竟然栽你手上!你不得好死!”
等司徒縣令被帶走了,衙門等人才直起彎了半晌的腰,王道林對趙鳶道:“趙大人,大快人心哈。”
趙鳶無法感到大快人心,她只有膽顫驚心。
昨天司徒縣令還在府裡頤氣指使,今日就被摘了官帽,強行扒了官服,落馬之官,待遇同賤民無異。
司徒被革職,縣令一職空置,田早河從各縣問詢了一圈,鄉貢在即,沒人願意來太和縣當臨時縣令。
縣令一日不來,衙門的事務無法繼續,趙鳶也在等待信來的縣令。若不出意外,應是李憑雲被任命為代縣令。
趙鳶和李憑雲之間雖有了難以跨越的隔閡,但若論縣令一職,無人比李憑雲更適合。
往年的科舉頭魁,都會直接被派遣到各縣任命縣令,太和縣應有司徒縣令壓著,李憑雲不得不屈居縣丞。他當縣丞的三年,為民興修水利,為權貴巧取田地,他理應做這個縣令。
衙門荒廢了三天,終於州府下了命令,由王道林代任縣令。
趙鳶無法相信這個決定,胡十三郎決定給她答疑解惑:“縣裡的官員任免是州府說了算,而州府的官員任免由大都督說了算,如今隴右道地位衰落,明面不設大都督一職,但背地裡各家族擁晉王做實質上的大都督,所以說,這縣裡官員的任免,還是晉王說了算,懂了吧。”
一連幾日沒有好事發生,趙鳶鬱氣纏身,道:“不懂。”
“我看在你待我不薄的份上才說的,隴右道,是晉王的隴右道,不是皇宮裡賊婆的隴右道,與其想著怎麼折騰出事,不如討好晉王,要不就你這小胳膊小腿,加上又愛惹是生非的性子,晉王捏死你比捏死螞蟻還容易。”
趙鳶望著天上的陰雲時聚時散,默默道:“隴右道不是晉王的隴右道,也不是陛下的隴右道,它屬於隴右百姓。”
“我看你就是因為李憑雲沒當上縣令,在這裡黯然神傷。”
趙鳶歷此一事,性子穩了幾分,她沉聲道:“胡扯。”
王道林剛任縣令,沐休當日將李憑雲和趙鳶叫過去議事。
他是涼州王家家門中人,受王家掌門人王儒人極深,說話喜歡兜圈子。明說暗說了一炷香時間,香火燃盡時,才說起正事:“州府給了咱們一個月的時間,要推舉十五名貢生,這是衙門如今的當務之急,重中之重!但咱們縣從來沒有出過鄉貢,更沒有鄉舉的先例,勞煩李縣丞和趙主簿在明日之前,各想出十個推舉鄉貢的法子。”
李憑雲挑眉反諷道:“十個是否太少了?”
王道林道:“我知道李縣丞是狀元郎,有能耐,但趙主簿是個姑娘,我怕負擔太重,將她嚇哭。”
趙鳶微笑:“王主簿果然不同尋常男子,真是細心。”
她此話一出,屋裡兩個男子同時有了被嘲諷之感。
王道林就李憑雲負責的農耕之事還有意見,將他留了下來。
趙鳶先行退下,王道林對李憑雲道:“李縣丞見怪,趙主簿這是和我耍小性子呢。”
李憑雲已被趙鳶冷落了至少七天,他皮笑肉不笑:“看來趙大人小性子不少。”
王道林代理縣令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去了獨院,趙鳶從他書房退出來,正當她面前橫過去一根晾衣繩,晾衣繩上一塊緞料在風中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