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鳶連夜出了兩套策試題目,託六子送給了王道林。策試時日無多,王道林沒工夫為難她,李憑雲給她放了半天假,趙鳶補覺結束,精神飽滿回到明堂,明堂內外不見李憑雲人影,反倒是她的書案上出現了一後沓文書。
文書上附字:多謝。
趙鳶瞬間明白了李憑雲的意思——幫他歸類文書。
趙鳶內心一番天人交戰,最終決定幫他處理這些文書。
整理完文書,又是天黑。她掌燈回到自己小院,忽然察覺夜裡衙門的燈火變多了,她以為是司徒被捕之後,有閒錢拿來提升衙門的基礎設施了。
然而,直到趙鳶年邁之際,以“士人之師”留名於世,成為一名智慧的老者,也不知這些燈是為她一人點亮的。
年少人只問結局,埋頭直行,一不留神就錯過了今生最大的浪漫。
趙鳶住的是衙門唯二的獨院,院外有一棵古松,這是整個肅州難能可貴的綠意。她的院門隱在古松後面,門雖陳舊,卻是新鎖。門把上掛著一個牛皮紙包,她好奇地將其拿下,在繩子的另一端,掛著一張紙。
紙張開頭寫了這八個字:白髮轉黑,獨門秘方。
王道林有以美白膏藥討好她的前科,趙鳶以為這生黑髮的秘方又是他送來的,心泛惡寒。
她闖到後院,胡十三郎正在院裡拉筋,看到趙鳶出現在男寢,嚇得差點扯著腿筋,“你咋又來了呢?”
趙鳶將這秘方送給他:“這玩意兒我用不著,你拿去用吧。”
胡十三郎用手指捋了捋自己茂密的黑髮,“小賊婆,這玩意兒對你比較管用吧。”
六子聽到動靜從屋裡跑出來:“趙大人,這是真紅樓的獨門秘方,真紅樓玉娘看你長了白頭髮,叫我送來給你,你不用的話我留著以後自己用啦,可不能暴殄天物。”
胡十三郎納悶:“怎麼給我用就是暴殄天物了?”
女人的直覺在這時候發揮了巨大作用。她和玉娘兩面之緣,交談不過幾句,人家憑什麼送她治白髮的秘方?
她隱約知道送她此物之人是誰,那三字堵在她的心口,往前一步,就要撞穿她的心,帶來她無法控制的後果,往後一步,便是自此深埋心底,不再問津。
趙鳶接過藥包,“狐十三,明日你陪我走一趟真紅樓。”
“去那地方幹啥啊。”
趙鳶和六子同時看向胡十三郎,而後互相對視。
天下真有不愛逛窯子的男人?或許有,但他們不相信。
六子瞪了胡十三郎一眼,“以後少挨老子。”
真紅樓只在夜間營業,姑娘們平日裡都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趙鳶特地挑在正午去找玉娘。
胡十三郎扭扭捏捏不願進真紅樓大門,趙鳶將他一腳踹進去,一臉水腫的老鴇打個哈欠道:“客官,我們還沒開始營業呢。”
胡十三郎以壯士扼腕的勇氣道:“我是玉孃的客人,請她吃飯,叫她出來見我。”
二人以玉娘恩客的名義將玉娘誆騙出來,對面是珍寶樓,也是本縣唯一的酒樓,玉娘和珍寶樓老闆是熟人,本是趙鳶來找她,反倒由她請了趙鳶的午飯。
玉娘得知她是來歸還治白髮秘方的,笑得前仰後合:“你瞧我像個愛多管閒事的人麼?”
“這麼說來,不是你送的,那請問到底是誰相贈?”
玉娘是個老手,一眼堪破少女心事,她老練道:“趙姑娘,你心中早有答案,為何不直接找那人問去?非多此一舉來找我。”
趙鳶死鴨子嘴硬,“我心中乾乾淨淨,一無所有。”
玉娘道:“讓我猜猜你的想法...你一定是很享受當下的處境,害怕直接去找那人,戳破了紙窗戶,就不能再享受現在所擁有的東西。”
她所擁有的...
是某人明目張膽的縱容。
“趙姑娘,我說啊...”
“噓——”
趙鳶突然聽到隔壁包廂傳來的聲音,她立馬勒令玉娘閉嘴,輕手輕腳走到牆邊,將耳朵貼上去,仔細聽著鄰屋的動靜。
第36章 第二隻蜻蜓4
世上但凡有人的地方,不論多大土地,總能有一座專供人密謀或私會的建築拔地而起。在太和縣,珍寶樓就是這樣的建築。
奈何這座縣城歷史不久,沒有專業的泥瓦匠,他們建的房屋既沒有金玉其外,更沒有實用性,趙鳶家中的衣櫃隔音都比這裡強。
隔壁之人的話音清清楚楚落在她耳朵裡。
一男低音道:“你放心,這試題是衙門王道林王縣令親自交給我的,你只要把這上面的題目提前準備了,保準能進策試。”
另一個聲音道:“那王道林不會騙我們吧?我可聽說他之前是因洩密被趕出了先前的衙門。”
“老弟,你就放心去考試,這試題花了我二十兩銀子,這可不是小价錢,我怎會不留心呢?那銀子上都刻了記號,王縣令要是敢騙我,我就去揭穿他!”
好你個王道林!竟拿我的出的題去賺錢——趙鳶心中暗罵。
考試就在月底,剩下不到十日,趙鳶琢磨著自己得提前想出對策。
二十兩銀子是何概念?
在太和縣這樣的窮地方,它是一座宅院,在長安,它是一匹好馬,在趙鳶這樣的貴族小姐身上,它是一串不值錢的珠寶。
這不值錢的珠寶,買斷的是一個貧寒貢生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