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雲直上九萬里 第56節(2 / 2)

第二天,趙鳶就被轉移了地方。

tai祖是武將出身,為了培養皇子們,他用上了軍營裡的懲戒方式。誇張來講,晉王這輩子受過的罰,比趙鳶吃過的米還要多,他知道什麼才是最折磨人的。

鞭子、扎針...這些只能刑罰只能折磨人的□□,有的時候,□□的疼痛反而會激勵一個人的神志。

趙鳶被帶到囚室後,仍然嘴硬:“王爺,你若要叫人辱我,最好將我折磨死,然後毀屍滅跡,若留我一條性命,我爹和陛下不會放過你。”

晉王雲淡風輕道:“趙家的千金,裴家未來的當家主母,本王怎麼敢叫人侮辱你?”

他走到囚室的燭臺前,輕輕吹熄頂端的蠟燭:“年少的時候,本王三天兩頭被關禁閉,原以為多年過去已經早就克服了恐懼,可是現在深處這樣的暗室中,仍會忍不住心悸...本王書唸的不好,無法陳述其中滋味,只好請趙主簿親自感受一番。”

趙鳶在大理寺做司獄那兩年,“關禁閉”幾乎成為了她的代表作。朝中心裡有鬼的大臣,一聽到趙鳶的名字,被關禁閉的恐慌遍佈全身。

然而在仕途之初,她沒意識到禁閉的可怕,和許多人一樣,單純認為不過是在黑暗的屋子裡待著,睡上幾覺,很快就熬過去了。

可她不論是睜眼還是閉眼,她所能觸及的,只有無邊的黑暗。

時間過去了只有一日,她已然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若她還活著,怎麼會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到任何事物?

而她被關在無聲無光的囚室裡,整整七天。

第七天的時候,她終於聽到聲音。可由於她太久沒有聽到聲音,並沒有分辨出那是腳步聲。

“趙主簿,本王也不是個狠心人,只要肯服輸求饒,本王就立馬八抬大轎送你回長安。”

趙鳶委實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她有氣無力道:“下官已經好久沒這樣清靜過了,現在叫下官出去,下官只覺得外面吵鬧。”

“嘖...趙主簿,今早上有封信誤送到了本王這裡,我一看,這不是寫給你的未婚夫安都侯的麼?本王沒有窺人私隱的惡癖,所以還沒開啟看,你先替他收著吧。”

趙鳶腦子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高程送出給裴瑯的求救信。

她徹底輸了,輸給了她的自大。

趙鳶慘淡一笑,暗室裡,無人能看到她的笑,只聽得到她沙啞的聲音。

“王爺,我是不是挺蠢的。”

“蠢透了。”

“蠢也無妨。”她緩緩道,“既然我沒法替死在大火裡的太和縣的舉子和農家夫婦報仇,那就為他們償命...”她怔了怔,與其突然格外失落,“只是讓父親失望了。”

父親這個角色,幾乎是趙鳶人生的奠基。在她不知要為何讀書的年紀,一直在為父親而讀書,她人生的歸途,始於父親的影響。

聽到趙鳶的話,晉王也想起了自己的一些憾事,和趙鳶一樣,他一直在追求父親的認可。

但直到那個老不死的駕鶴西去,也未曾對他滿意過。

這一點淺淺的共鳴讓晉王心軟,“你說你何必如此呢?趙姑娘,聽我一句勸,好死不如賴活著,況且,那十幾條賤命加起來,也比不上你這一條命尊貴。”

“何為尊貴!”趙鳶聲音陡然升高,“王爺,何為尊貴!我縣裡的讀書人等了一輩子,才等來這個應舉的機會,農夫農婦勤勤懇懇,只為謀求一個安穩生計,他們何來不尊貴?卑賤的,是生在潑天富貴之中仍貪得無厭之人。”

晉王從沒想過這些。

他是生在潑天富貴裡的紈絝子弟,打仗時也不用他去衝鋒陷陣,一生裡最大的煩惱,無非是要不要當個皇帝玩玩。

趙鳶的話讓他第一次開始思考,為何有人生來是賤民,而有人生來是權貴。這個問題困惑了他一輩子,即便日後他御極這個國家多年,也沒想明白。

他沒見過那對喪身火中的農民夫婦日出而作、日落未必而息,只為兒女將來不必像他們一樣勞苦。

他沒見過那十四名舉子因讀書佈滿蝨子的衣服,沒歷經過他們歷經的無數長夜。

黎明將至,他一把火燒光了這一切,天地之間,那些辛苦活著的人,無人知道他們來過。

可趙鳶見過。

為生民立命,她走的路越是遠,越明白這句話的重量。她想要托起萬千生民,就不能低頭。

“你一個女人,竟敢說本王卑賤!”

“我身為士人,勤勤懇懇讀書,身為臣子,對待陛下忠心不二,身為兒女,對爹孃盡孝,身為女人...哪怕心有別人,也從無愧我的未婚夫,王爺卻只看見我是個女人,被偏見蒙了眼的人,真是可悲。”

“本王不信治不了你。”晉王惡狠狠一句,“趙主簿,你不是總強調自己是個讀書人麼,那本王成全你,讓你嚐嚐那些貧賤讀書人的苦。”

他拂袖而出,對外面的守衛道:“餓著她,本王不信她不低頭。”

飢餓——捱過餓的人,才知道那是多麼可怕的懲罰。

守衛一生經歷過兩次饑荒,第一次是年幼時,那時河西□□,樹皮和草根被啃光了,最後只能吃女人、小孩,他爹為了保護他,成了別人的食物。第二次是行軍時,他們被困死城,斷水斷糧,戰場上的同袍自刎而亡,將自己的肉分給其它的兄弟。

誠然大鄴是個盛世,今朝也好,後世也罷,無數人歌詠它的強盛和浪漫。

這個國度的史書上看不到饑荒的痕跡,只有這個微不足道的守衛明白,在飢餓面前,莫說什麼為人尊嚴,說什麼鐵血意志,所有的浪漫和理想,都比不上野狗口中嚼爛的碎肉。

五天後,趙鳶出現了一些肌體上的反應。

她開始畏寒、心悸、思維也發生了錯亂。

晉王只是讓她認錯,並不想承擔虐殺趙鳶的責任,所以每天早晚會讓守衛給她送一碗水。

她在無光的環境下生活了半月之久,神志已不大正常。

守衛擔心鬧出人命,傍晚給她送水時勸她:“小姑娘,服輸不要命,你這麼犟下去才要命,王爺本意不是要殺你,你就去跟他認個錯,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的腦子是真的被關壞了,在這個關頭,僅僅剩下一個想法:只要她成了強者,就不會有人因她而死。

她無罪,死者無罪,為何無罪之人要向有罪之人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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