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件事的根本在於她信不信李憑雲,她也許偶爾被霧障遮掩,可是在她內心最深最深的地方,堅定地相信著李憑雲。
這一日依舊沒有李憑雲的訊息。
解試已經報名結束,趙鳶在胡十三郎的幫助下,三天時間審了一百人的背景。她將最後一個合資質的考生名字寫在花名冊上,終於完工。
此時烏雲滾滾,將黃昏壓地晦暗無比,趙鳶想趁雨來之前速去外面吃一頓好的犒勞自己,但剛出明堂,就聽到一聲擂鼓轟轟。
她先當做是打雷聲,畢竟太和縣衙門的鳴冤鼓只是擺設,在司徒的懶政之下,七八年沒人敲過它了。
咚咚咚——咚——
如此有節律,已非雷鳴可以做到。
所以,真會有百姓敲那破鼓?
雖然她想當一名合格的百姓父母官,但非要在她出門覓食前鳴冤嗎?
罷了罷了,身為百姓父母官,百姓吃不飽,她怎敢先吃?
懷著伸張正義、為民請願的志氣,她疾跑向縣衙門口。
鳴鼓之人看到她,將鼓槌在手裡轉了一圈,放回鼓槌架上,道:“沒想到這破鼓真能敲。”
“李大人?”
趙鳶擦亮眼,當真是李憑雲!
“李大人!你看到我留的蜻蜓了?”
“什麼蜻蜓?”
“...沒什麼。”
“趙大人吃了麼?”
“沒...沒有。”
“吃什麼?我請。”
“徐大娘家的烤羊腿。”
徐大娘的姘頭是個波斯商人,她在上床的時候騙來了對方的烤羊腿秘方,自己開起了店。徐大娘烤羊腿是太和縣為數不多的美食,整個縣城都飄散著炙烤香。
但烤羊腿量大且價格昂貴,只有商人和貪到司徒縣令水平的官員才吃得起。趙鳶平日大手大腳,到了吃羊腿的時候,就捉襟見肘了。
當她坐到王大娘食肆唯一一間雅座時,不可思議:“李大人,沒想到你和徐大娘還有勾結呢。”
徐大娘一個人講一整盤羊腿端到他們面前,“姑娘,你有所不知,當初要不是李大人給我主持公道,我壓根開不起店。”
徐大娘是個寡婦,長安貴族開放的民風還未吹到太和縣,寡婦被要求不能二嫁,不能拋頭露面,只能孝順公婆。她要拋頭露面賣烤羊腿時,被公婆告上衙門,當時處理此案的正是李憑雲。
趙鳶藉著李憑雲的光,吃到了大名鼎鼎的徐大娘烤羊腿,完全忘了李憑雲是什麼樣的人。
“一條羊腿十兩金,趙大人身為衙門命官,吃了我十兩金,該當何論?”
趙鳶恨啊。
她怎麼忘了李憑雲這貨是個奸詐小人了。
她喝口薄荷清茶,去去口中的油水,試著討價還價,“我吃的這點兒,最多隻有三兩金。”
李憑雲深知對趙鳶最管用的還是美男計。
他挑眉淺笑,“趙大人,幫我一回。”
“我幫你!李大人,我一定會幫你回到衙門!”
多年後的歲月裡,即使李憑雲恨她恨到想要一刀殺了她,但只要一想到年少時她對自己滿腔赤誠的喜歡,那些恨意便沒了勇氣。
他笑意漸深,“不是這一樁。有個學生和我一樣出身賤民,想請趙大人網開一面,准許他參加今年解試。”
這可是赤裸裸的徇私枉法了。
趙鳶立馬回絕:“不行。李大人,你我都是科舉出來的考生,維護科舉公正,是你我的責任,你怎可讓我知法犯法?”
李憑雲道:“趙大人,這是邀你與我同贓。”
虧你說的出口...
“這學生你也認識,高程,當初是你將他的文章遞到我面前的,他才華如何,趙大人比我更要清楚。”
趙鳶想到那個碧眼少年,想到那些讓自己自慚形穢的文章,再想到他也是賤民出身,不禁質疑起科舉的公正。
不公的從來不是科舉,而是貪婪的人心。
“李大人,王道林買賣策試題目,我嗤之以鼻,你私下找我,讓我將高程塞進太和的考場裡,我和王道林又有何不同?再說,今日我為了高程一人作弊,那那些不認識你我,千千萬萬的賤民呢?”
李憑雲面色瞬間冷淡,他望著窗邊壓來的陰雲,道:“既然趙大人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費口舌功夫了,不過...只要高程有機會參加解試,一定能走到春試,屆時,他會成為趙大人口中那千千萬萬賤民的希望。”
“李大人,我若知道你是為這件事才請我吃飯,我斷然不會答應,你住何處?改日我還你一條羊腿,今日的羊腿就當我沒吃過。”
感情中被愛更多的人一定是贏家,李憑雲很自信,不論自己用什麼藉口找她,她都會跟自己。
“趙大人,天色已晚,而且看來是要下雨了,讓樓下車伕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