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笞聲混雜著辱罵聲傳來,田早河道:“是隴右人,他們說的是官話。”
趙鳶命令道:“鄭東,帶兄弟們一起去看看。”
鄭東擔心道:“趙主事,萬一是匪呢?咱還是不惹這個麻煩了吧。”
林中又傳來一陣笑聲。
趙鳶道:“若是匪,這距離咱們也逃不了。”
她看向鄭東腰間佩刀,想了不過一瞬:“給我一把刀。”
鄭東一時情急,說漏了嘴:“趙主事,這可不興啊,李郎中再三叮囑我,不讓你碰危險物件的...”
趙鳶道:“我和他誰是你頂頭上司?”
李憑雲平日對他們這些底層小吏溫文爾雅,比起好脾氣的李憑雲,易怒的女人更不能得罪。鄭東只好遞出了刀。
趙鳶第一次握刀,刀很沉,她的手經抽了一下,帶頭進了林子。
鄭東等人都知道趙鳶不但是太傅的女兒,更是禮部、刑部、安都侯府三方要保的人,不敢怠慢,立馬橫刀上前,在趙鳶前頭領路。
林中,幾個官差裝扮的人對一個人拳打腳踢,口中說著無言穢語。
“跑啊!你再跑啊,不是喜歡當娘們嗎?爺給你舔。”
藉著幾人的縫隙,趙鳶勉強看到了正在被□□的人。那人一頭長髮,衣服被撕的破爛,肌膚如雪,但聽他奄奄一息的喘息聲音,卻是個男人。
口出狂言的官差正在解腰帶,身後一聲怒喝:“住手!”
那幾名官差回頭望去,看到一群穿著朝廷制服的官差,領頭的卻是個年歲不大的姑娘,他們心想,八成是偷來的衣服。
有人目光猥瑣:“哪來的小娘們?這官差衣服壓得你不合身,不如換我來壓你。”
和他話音同時落下的,是一把刀。
趙鳶坐在馬背上,雙臂舉刀,直砍向那人的臉。
人沒事,好好地一張猥瑣臉,被從中間劈成開,血汨汨流下,一向見慣酷刑的獄吏也看呆了。
趙鳶握刀的手越發沉重。她不是本意,她只是想嚇唬對方,可刀太重了,它拽著她的手向下。
罷了,砍了就砍了,還能怎樣。
她沉聲道:“我乃刑部典獄司主事趙鳶,往後誰敢在我眼皮底下欺凌無辜,下場只會更慘。”
那幫官差嚇呆了,跪伏在地:“小人不知是趙主事,趙主事,我們是在教訓逃犯,並非在欺凌無辜。”
“刑部有懲戒逃犯的規矩,可不是像你們方才那樣。”
田早河跑到那名逃犯跟前,對方低著頭,田早河給他披衣服的時候,看清了他的容貌。他驚了一陣,道:“趙兄...”
趙鳶聞言上前,在日光之下,那名逃犯無處遁形。
趙鳶啞然:“狐十三...”
胡十三郎聲音嘶啞道:“趙鳶,老子不欠你的,要殺要剮你隨意。”
沒想到當初她給了胡十三郎自由身,他還是回到了晉王身邊。胡十三郎沒有害過她,也沒有背叛晉王,她敬他的忠心。
趙鳶笑道:“堂堂西域第一大盜,淪落至此,真丟盜盟的臉啊。”
胡十三郎啐了一口,趙鳶對鄭東說:“此人既然越獄,按逃犯處置,罰過之後,單獨關押。”
鄭東道:“是。”
欺凌胡十三郎的官差被趙鳶威懾,忙帶著她們去和自己的頭頭會和。
趙鳶本以為,狐十三都能遭此欺凌,囚犯裡手無寸鐵的弱女子更別說了。但見到時,才發現他們被保護的很好。
此次押送囚犯的領頭叫龍溪,是典型的隴右人,本分厚道。欺凌人的幾個官差一路被他管束,心裡積怨,胡十三郎在臨近長安時突然逃跑,他們藉著追逃犯的機會,抒發怨恨。
方才多囂張,到了龍溪這個頂頭上司面前,還得乖乖聽話。
趙鳶是刑部的人,官職雖小,管四海獄吏剛剛足夠,龍溪對她亦是恭敬。
趙鳶短短半個時辰,感受到了何為權力。
權力,是絕對的力量,它和身份地位其實沒有直接聯絡,最本質、核心的,還是暴力。
她此時此刻擁有的一切權力,不是因為她是誰的女兒,不是因為她的官職,而是因為她失手砍下的那一刀。
龍溪獻上囚犯名冊:“晉王府抄家一百二十七戶,過黃河時,晉王意圖反叛,有三十人隨其叛亂,當場斬殺,拋屍黃河,還剩九十七個活口。”
趙鳶對著名冊,一一清點。
路過一個青年囚犯時,她腳步停滯了。
那時當時她被晉王關押時,看守她的侍衛。他沒有同她說過半句話,別的侍衛出言調戲,他會幫忙擋回去。在趙鳶快要餓死的時候,他曾偷偷遞來一碗清粥。
善意,往往比大奸大惡更折磨人心。
押送囚犯,是少了人就得掉腦袋的活。趙鳶清點了三遍人頭,包括女眷。
問題就出在女眷上,趙鳶分明記得,晉王有個叫茹孃的小妾,晉王對她愛不釋手,她幫過自己,趙鳶對她印象深刻,可囚車裡的茹娘,和她見過的茹娘完全對不上臉。
她大抵是逃走了吧,趙鳶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