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世上總有更大的船。”
“就像我原來以為,不會有比掖庭和皇城更大的地方了。現在卻見到了大海。”
“姜侍郎。吉州港口一年能造數百艘戰船。我就站在岸邊看啊,看戰船高巍首尾相連,卻怎麼也看不到頭——聽港口上的老船工道,這戰船能夠綿延數十里大海。”
“我就想起您曾經講給我聽,當年先帝徵高句麗,水陸兩軍並進。”
“應當就是這樣的海船,掛著大唐的軍旗,浩浩蕩蕩開出海面吧。”
姜沃不由閉了閉眼。
從吳英的描述中,也能想到戰船齊出,雲帆遼海連檣挾櫓的景象。
也感受到,吳英對於海洋和船隻,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果然,吳英下面寫道:“我已經開始跟著老船工學著怎樣駕馭船隻了。”
“侍郎,不,您從前說過,我可以叫您一聲姜師。”但之前在長安,吳英從來守著親衛的身份,未曾喚過。
“姜師,我有時候想,有生之年,我或許也能操駕一回戰船呢。”
“又及,椰殼乃親手所雕。雕壞數十方有一可入目者。”
“吳英拜上。”
姜沃欣而含笑。
她知道為何吳英會雕一個‘風浪中海船’的椰殼送她了。
是份奇特的拜師禮啊。
*
姜沃又一一看過師父的信件。
終於,在拿起最後一封書信時,摸到了裡面除了信紙,還另有幾支條狀物。
姜沃猜到是什麼了。
她開啟信封,小心地倒過來。
幾支曬乾了的金黃色稻穗,落在她掌心。
比起她曾在司農寺見過的水稻。
這幾支稻穗,穗長而無芒。
占城稻。
稻穗已經曬乾了,在掌心輕飄飄的,若無物。
然姜沃卻覺得,託著的是重若千鈞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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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殿。
姜沃到的時候,帝后正在看李淳風的奏疏。
這封奏疏也是到了長安,才轉到洛陽宮。
皇帝神色很喜悅。
見了她笑道:“姜卿也知此佳訊了?”
皇帝看上去氣色好多了,姜沃也看的心下稍寬。
無論從多年君臣情分,還是作為曾經的病人來說,她都不願見人被病症如此折磨。
皇帝的風疾,與先帝的病症一般,最怕夏日。
而且……最初發作的年紀,也與先帝彷彿。
今歲在整理貞觀元年‘裁官事’時,姜沃也接觸到許多貞觀元年的先帝硃批與詔令。
之前秦王府時如何,不可得知。
但就在貞觀元年,先帝已然下過欲修整行宮的詔令,其中便道:“朕有氣疾,暑輒頓劇。”[1]
以貞觀元年的百廢待興,國庫空虛,二鳳皇帝依舊想要修行宮避暑,可見此病症實苦於夏日。
而那時……先帝也還不到三十歲。
正如此時的皇帝。
姜沃眼見今歲自夏日以來,哪怕頭痛目眩沒有發作起來,皇帝看起來氣色也總不甚好。
且此症實乃生來所帶之病,當年孫思邈診先帝,也只能配藥緩解症候,又屢次囑咐若是‘憂勞煩結’便會風疾彌時,遷延不愈。
今日大約是心情好,皇帝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