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朝面聖的故事講的很快,因實在整個過程也很簡短。
他聲音放的越發輕了:“接下來,我只陪著你養病。之後,咱們離開長安四處走一走。你之前不是說想看滕王閣嗎?
咱們去尋滕王。”
寧願去見傳說中‘驕奢淫逸’的滕王,也不想看這些道貌岸然之人。
姜沃:好哎,邀請初唐四傑一起去看滕王閣。多好的文章和典故啊,決不能給後世莘莘學子只留下一篇《滕王閣序》。
不過……
她還沒問,崔朝已經回答道:“至於鴻臚寺少卿之職,我辭官的奏疏,就在那些賬簿裡。”皇帝看沒看見就不知道了,反正剛才皇帝留下了,那明日他就去找裴行儉辦手續。
說完今日事後,崔朝問道:“你想歇著,還是我尋個話本念給你聽?”
卻聽姜沃忽然道:“七日。”
“什麼?”崔朝略想了想才明白:“是了。還有七日,就是正月十六的大朝會。”
原本在這個大朝會上,二聖會下詔,令姜沃接任尚書左僕射。
而現在……崔朝聲音微冷:“是啊,算來距英國公仙逝,尚不過二十三日。”
姜沃聽他提起英國公,忽然想起:就在一月前,自己還特別‘高人風範’篤定回答了英國公那句‘家族之劫能否化解’——‘我在,就能。’
然而……她光速就不在(朝堂)了。
不知凌煙閣畫像到底有沒有英魂常駐,若是英國公看到這一幕,會不會驚訝和擔憂?
那等離開長安前,去與英國公解釋一下吧。
請他放心,她還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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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亨二年正月初九。
自吏部起,有一道詔書像是長了腿一樣,不過一日遍傳朝野,無人不知!
曾經所有人(東宮某些朝臣除外)都以為,將要在元宵後接任尚書左僕射的姜相,竟然辭相位。
最令人震驚的是聖人允准,賜封姜侯,準離朝堂。
吏部作為地震的最中心帶,新任吏部尚書裴行儉,久久望著他面前待處置的奏疏。
裴行儉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做吏部尚書的第一日,要落下印的,竟然是姜相的辭官表。
很簡約的一張奏疏,很有姜相的風格。
字句分明,裴行儉不由低語出聲:“以病乞歸……”
他不信。
不只是他,朝堂內哪有人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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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九。
吏部風起雲湧風聲鶴唳之時,姜沃正繼續保持端坐位,看著對面銀髮但黑臉的師父。
“師父……”
她才剛稱呼了一聲,就聽李淳風直接打斷道:“果然,論起讖緯之術,我還是不如袁師。他當年攔著我不去向先帝稟明‘日月當空’那一句讖語,實是先見之明。”好在如今朝上還有皇后。
姜沃聞言笑道:“是,師父說的都對。所以我聽師父的把官辭了。”
見李淳風臉色更差了,姜沃立刻做認錯狀,低頭叼麥管喝藥,不拿這件事玩笑了。
李淳風這才繼續道:“辭官也好,等你病好了,跟師父出海看看吧,天地寬廣,實不必拘泥於此。”
說起出海,不免想起先帝與粲然貞觀,李淳風到底一嘆:“哪怕是讖緯之師,也不能免俗,依舊盼望先帝一手開創的大唐能永昌。”
姜沃:?
不過她腦海中這個問號,是替李淵‘?’的。
想來高祖若是聽到這句話,必然會滿臉問號:好傢伙,什麼大唐忠臣啊這是,直接遮蔽我這位開國高祖是吧!
李淳風嘆氣過後,見弟子裹著厚厚的大氅坐在圈椅上,臉色煞白,又由嘆轉怒,冷聲道:“好好養著吧,等春暖了咱們就走。”
“師父等等。”
姜沃緩了緩一陣憋悶道:“師父自乾封年回京後,這五年來,不是一直在為朝廷編寫新曆法嗎?”
曆法的重要性,在某些程度上,絕不次於禮法!
歷朝歷代頒‘曆法’,就是朝代權力的象徵。
用最直接的例子就可以證明——當年劉仁軌去打倭國與新羅的時候,就只用說一句‘欲掃平東夷,頒大唐正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