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輕聲道:“無妨的,總之還有咱們兜底,無論如何不至於委屈了曜初和令月。”
媚娘頷首。
她正要說話前,聽到門扉輕輕被叩響的聲音。
過了三息後,才有人小心推開了一點門,嚴承財的聲音傳進來:“天后,劉侍郎到了。”
媚娘沉吟片刻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一位四十歲左右,看起來清瘦幹練的中年官員走進來。他先向天后行禮,又轉頭垂首問好:“姜相。”
此人正是剛剛升任中書侍郎的劉禕之,如今姜沃的直屬手下,從前的北門學士。
同時他還有一個身份,同樣也是掌諫太子的‘左諭德’,是多年前,媚娘就放在東宮‘照看’太子的人。
其實原本媚娘宣他過來,是想讓他繼續履行職責,勸諫太子該如何修‘公主出降禮儀’的。
但現在,媚娘改了主意。
她道:“中書省公務繁忙,你如今既升任中書侍郎,東宮諭德之職,便不必任了。”
這次,她也不會再幹涉太子的想法和做法了。
劉禕之先是一怔,然後才恭敬應是,同時低下頭掩飾自己內心的狂喜:他終於不用再受夾板氣了!
天后令他去‘隨時勸諫’太子,但問題是,太子也得願意聽他的啊!劉禕之總覺得,有的事兒他不開口勸,說不定還會更好些。
而悽慘的是,不但太子對他冷淡如冰不願見他,每次太子但凡做了什麼不入天后心意的事兒,天后也會點他,問他是怎麼當差的。
點的劉禕之每每想撞牆:他能怎麼辦啊,那是太子殿下,他總不能捆著太子去幹什麼吧。
如今他終於不用夾在中間門啦!
劉禕之小心控制自己的聲音,千萬不能流露出什麼歡喜來。
頭也垂的更低了,直到聽到天后下一句吩咐:“到中書省後,多為姜相分憂,便如侍我一般。”
劉禕之才敢流露出些振奮之意,鏗鏘有力答了‘是’。
“退下吧。”
劉禕之出門以後,覺得這盛夏的天氣,簡直是太美妙了!他健步如飛奔去東宮去太子跟前辭行,還很是落了兩滴不捨的眼淚,得了太子的賞賜後,再次磕頭謝恩。
然後當即去到東宮屬臣的署衙,迅速打包走了自己的用品。
飛速打包的時候,劉禕之還想起一件事;他在禮部的好友私下告訴他,陛下有意讓太子重修什麼跟公主有關的禮儀事。
當時劉禕之還在擔心,天后一定又會讓他‘建言’太子,他又要夾在中間門難做人了。
沒想到啊峰迴路轉,他逃出生天了。
誰管太子會怎麼做啊,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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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是怎麼做的呢?
當‘太子令禮部上下禮官,按典共商公主出降禮儀’的訊息,從禮部傳來時,姜沃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心中只有兩個字:完蛋。
這種禮儀能令群臣商議嗎?不能!只能由上而下硬改!
就像當年二鳳皇帝直接指派人去改《氏族志》一樣,太子應該先自行定好利於公主的禮儀(至少也要有個態度),然後下命令,讓禮部官員去扒拉經史子集給自己的禮法找有利證據!
這是上策。
再不濟還有中策,太子哪怕不想擔這個‘破壞禮法’的責任和名聲。也完全可以先擬定好一份計劃,然後私下呈給陛下或者天后,由二聖下旨。
姜沃忽然想起一句話:就像是學生,在面對一場棘手的考試時,可以是苦學做題,甚至可以是作弊。
結果……太子在做題和作弊之間門選擇了……作法。
這是什麼迷惑行為啊!
你讓禮官去共同商定禮儀,他們會如何定還用說嗎?王珪這個貞觀一朝的禮部尚書不就是例子嗎?
當然是會引經據典,弄出一套完全符合‘人倫尊卑禮法’的流程出來。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不如太子自己按照禮法制定一份‘公主出降禮儀’,哪怕不合帝后心意呢,起碼經手的人少。
姜沃得知這個訊息時,都不用紫宸宮宣詔,直接把手裡的公務交給劉禕之,自行往紫宸宮去了。
劉禕之忙接過來,看著走向外頭炎天暑熱的姜相,慶幸而甘之如飴的工作了起來。
能好好辦公,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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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一早,請長樂長公主、新城長公主進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