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中央大廈，地下七十三層。
蘇晨最後的這一席話，才像是勝利者的發言，不再有那些引導與故意的成分甚至是深沉的心機，甚至顯得有些孩子氣，像是一個終於搬到某個不可戰勝的大人的少年沒有忍住自己的脾氣，耀武揚威地說一番話。
儘管這番話對坦旦人幾乎沒有什麼作用。
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坦旦人仍“坐在”房間的正中，它看著蘇晨，只是向他緩緩抬起自己觸手般的兩根前肢，像是學著人類向它攤手。
但它沒有說什麼。
因為蘇晨所說的皆對。
作為坦旦人，它憑藉自己的生物特性就可以入侵聯邦網路電子裝置甚至是普通人類的大腦，無孔不入，在聯邦的技術中，似乎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限制住它的入侵，但在這潮溼的地下，聯邦甚至不需要鐵鏈或者枷鎖將它束縛，它甚至都難以依靠自己走出鋼鐵的牢房。
這本身就是某種諷刺。
而它不是人類，它沒有人類的那麼多的情緒的變化，更感覺不到所謂的羞辱感，因此這些事情皆無法動搖讓它產生什麼情緒。
蘇晨的這番話也是，這番話只能讓坦旦人承認一個事實——它們不是時時刻刻都那麼厲害的高等生物，當它們脫離了它們熟悉與掌控的一切，像是動物園裡的猴子一樣被關在籠子裡的時候，它們也會變得不自信，甚至做出錯誤與愚蠢的判斷。
蘇晨對它的羞辱失敗了，但蘇晨仍覺得自己成功了，因為他沒有再看這個坦旦人，也沒有再與它對話，他只是開啟鐵門，重新上鎖，然後走了出去。
在坦旦人凝視之中，蘇晨的身影漸漸遠去，最後連腳步聲都消失了。
隨後，坦旦人作為“眼睛”的觀察器官也緩緩關閉，它的身軀像是漏氣的氣球一樣癱倒在那張椅子上，進入某種奇異的“休眠”狀態。
它確實就快要死了。
但它並不想死，因此，它降低了自己的生命的活動水平，來維持與延長自己的壽命。
坦旦人的個體與人類不同，它們對死亡的觀念很淡薄，與此相對的是，是種族與文明觀念的極豐富與看重，而這個坦旦人處在現在的局面，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它就此死去，對坦旦人、對它自己來說都是好事，但它偏偏沒有那麼做，它想要再活一段時間。
而這……又是為什麼呢？
恐怕除了它自己，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而與此同時，蘇晨則已經是離開了地下第七十三層。
外面的守衛熱情地和蘇晨打著招呼，但蘇晨卻有些走神，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直到他踏上電梯，電梯啟動發出聲音與震動，帶著他上行，他才意識到什麼，但那兩位駐守地下七十三層的聯邦戰士，已經不再他的視線之中了。
蘇晨確實有些走神，他在覆盤他與那個坦旦人對話的整個過程。
這對於蘇晨來說也是罕有的一次——他作為人類主導了與坦旦人對話的整個過程。
當然，這場對話與其說是對話，但更不如說是交鋒。
他第一次在與坦旦人的交鋒取得了上風。
蘇晨確實有些孩子氣般的得意，但不是因為他佔據了上風，而是因為他證明了坦旦人並不是那麼牛叉。
高等文明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