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過了頭七，講究入土為安。
蔣英英工作也沒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回老家一趟。
她跟蔣美英說好了，騰出三天時間來，回老家老宅把老媽安置在祖墳裡。
姐妹兩個出來的久了，村邊的長輩好多都認不清楚，她們決定不操辦，安安靜靜的叫老太太入土。
蔣英英趕了個大早，將骨灰盒放進隨身的箱包裡，跟著繁忙的人流上了大巴。
很久沒有坐過長途車，蔣英英有些難受。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花白的頭隨意挽了一下，整個人抱著箱包，因為盯著窗外有些出神，顯得格外呆愣。
大巴車裡的氣味不是很好，人太多了有些悶，尤其下了高之後。
道路顛簸，坐在車裡整個人的腸子都要被顛出來了。
到了地方的時候，天上飄起了濛濛細雨，道路兩邊秋葉鋪了一地，溼而且涼。
蔣英英拖著箱子沿記憶裡的小路慢慢走著。
以前回來的時候，路邊還會有載客的三輪摩托，現在年輕人都出去了，村落里老年人居多，漸漸的路口變得荒涼，摩托生意不好，也不大來了。
因為飄了一點雨水，落在腦袋上就顯得格外的冷，村子裡的老人們都回去躲雨了，一直走了許久，竟然一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看見。
老宅沒人住，處在一個半荒廢的狀態，蔣英英推開門進去，長舒了一口氣，她將半溼的外套脫下來，走去角落裡翻了翻，還有以前剩下的一點乾柴，好在一直放在屋內，摸起來乾燥的很，大概要生火的話，還是能點著的。
蔣英英又去院子尋了半桶涼水，將老舊的傢俱一點一點的收拾出來，好在櫃子旁邊陳舊的插座還能用，她眯著眼睛將手機充上電。
連著土炕的灶漸漸的熱了起來，將室內汙濁的空氣又蒸了一通，蔣英英咳嗽了幾聲，去櫃子裡找了許久不曾用過的被子。
抖一抖，全是灰塵。
看來是不能用了。
她將窗戶開啟，潮溼的水汽迎面撲來，這讓蔣英英想起了小時候的光景。
坐了有一會兒，家裡打掃的稍微能看。
蔣美英也拖著不少東西來了。
她大概料到了老屋裡的光景，帶來的行李裡邊竟然有兩條毛絨被。
姐妹兩個許多年，見面的時候最多說上幾句家常理短，這樣坐在一起，盡心竭力的為吃喝操持，還是嫁人以後的頭一次。
房子裡什麼都沒有，翻遍了櫥櫃，只能找出來幾個豁牙露齒的破碗。
蔣英英將碗浸在熱水中洗出來，然後看看外面陰雨連綿的天氣，說“我這裡還有兩盒泡麵，正好路上剩下的，要不然就將就一口。”
蔣美英開始因為老母親離世的原因對這個姐姐很是怨恨了幾天，但是面對面坐在一起之後，那點怨恨就像雨天裡的飛塵，一點蹤影都沒有了。
尤其坐在從小一起長大的老屋裡，叫蔣美英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說什麼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啊。
蔣美英從包裡掏出幾根火腿和滷蛋來，說“剛好，我也剩了一點零食，咱們切切都放在一起煮出來好了。”
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大人有事出去忙的時候，姐妹兩個將家裡翻個底朝天，將能找到的東西煮一煮。
蔣英英給鍋裡添了水，放在燒的旺盛的灶臺上，沒幾分鐘的功夫，水在鍋裡“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她將泡麵撕開扔進去，澎湃的水汽撲面而來，蔣英英有些出神。
“姐，想什麼呢，趕緊把面攪和攪和。”
“能想什麼，還不是想以前。你還記得沒，堂屋裡邊那口大鍋，有一次你嘴饞，想吃貼餅子，家裡面正忙得要死的時候，咱們顧不上，咱們去河裡釣了兩條魚，然後用玉米麵糊貼餅子……”
“記得的，結果水添少了，兩條魚糊在了鍋底，玉米餅子全變成了黑色，焦炭一樣，最後鍋底燒穿了，咱倆被按在炕上打屁股。”
“哈哈哈！”蔣英英想起往事，眼淚都笑出來了“那時候一口鐵鍋值不少錢，媽生氣極了，說要把咱倆賣給收廢鐵的做老婆換口鍋。”
蔣美英也想起來了“你還哭的跟什麼似的，求咱媽別賣了你……”
說著說著，兩個人又沉默了。
蔣英英忙將鍋裡的面盛出來，說“行了，先吃一口吧，明天咱們請個長輩作見證，把媽請回來就行了，年紀大了，有個落葉歸根的意思。”
蔣美英將碗放在炕邊上，咬著筷子說“嗐，有點燙手，小時候能吃上一頓泡麵，香的好像過年一樣，結果等到長大了，味道都變了。”
他們兩個也都明白，等送過老媽之後，可能以後再也不會回來，姐妹兩個之間的交集少得可憐。
個人的生活忙忙碌碌，能坐在一起回憶回憶以前，說說往事，這機會有一次少一次。
蔣英英看了一眼櫃子上邊老太太的骨灰盒，最終嘆了口氣“還是我不孝啊，要不然媽還能再享幾天福。”
“行了姐，都是命。老太太病的不輕了，在我那邊的時候就一陣明白一陣糊塗的，也怪我，好好的叫她去你那邊幹什麼，年紀大了，往陌生地方一送，肯定不習慣，姐夫那個性格我又不是不知道，說起來也怪那幾天我迷了心，想叫你幫幫忙，結果忙沒幫上，還把老太太搭上了。”
說起靳大強，蔣美英遲疑了幾秒，還是想問問“姐，姐夫還那樣嗎？”
“狗改不了吃屎，你能指望他變成什麼樣啊，半截身子入土，以後都改不成了，要不是有金寶，我早就不想跟他過了。”蔣英英笑了笑，說“人不就這樣，將就將就一生就過完了。”
“要不等金寶畢業了，你就自己過吧，我們那邊單身的老頭可多了，條件好的也有，你何必跟靳大強耗著呢。”蔣美英打心眼裡看不上靳大強，她有心勸著姐姐脫離苦海“要不自己過也好啊，你這幾年一直工作沒停過，想養活自己太簡單了，那男人靠不上，蹬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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