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袁府。
後院一間書房裡,兩代同堂。
一個顴骨無肉,面貌與袁術有幾分相似的中年人,正披著一件復衣,靠坐在椅子上,不時咳嗽上幾聲。
另一個有些清瘦,頗有些名士風流的中年人站在他身後,不時為他拍打記下後背。
一兄一弟,正是如今的袁氏雙璧。
靠坐之人,是袁紹與袁術之父,如今的太僕豫議袁逢,他近來身子不好,可還強撐著管理袁家之事。
在他身後是其弟袁隗,如今貴為朝中司徒,又因比自家兄長早登三公之位,故坊間又有後進先登之說。
只是他雖位高身貴,可袁家之事依舊是袁逢來當家做主。
屋中又有兩人,一人跪坐在兩人之前,另一個則是斜靠在窗邊。
跪坐在兩人身前之人,長身高大,眉目英挺,跪坐之時目不斜視,極為嚴整。
此人正是被過繼給袁逢之兄袁成,後又先遭母喪再遭父喪,服喪六年之久的袁紹袁本初。
如今袁紹雖是隱居雒陽城中,可名頭卻是半點也不低。
至於站在窗邊之人,自然是從曹操處出來,立刻就趕到此處的袁術袁公路。
“咳咳。”袁逢先是咳嗽了幾聲,輕聲問道“公路方才說的事情你們也都聽到了,他想聽曹操之言,相助司馬家。你等以為當如何?司馬家,咱們是救還是不救?”
“阿父,還有何好說?咱們袁家是四世三公的名門,連曹孟德那個宦家出身的也敢和那些宦官撕破臉。咱們袁家名門望族,門生故吏遍天下,行大義之名,正在其時,又有何好怕?”
袁逢尚未言語,袁隗卻已是厲聲喝斥,“公路休得胡言。咱們袁家四世三公是不假,可你以為如今天下的形勢如何?三公又如何?若不是宮中有袁赦為內援,咱們袁家就算是有天大的名頭,若是被那些宮中的宦官記掛上,也要和那些黨人一樣。”
“罷官為民都是小事,夷家滅族之禍也不遠矣。如今有袁赦在內為援,宦官還不曾來尋咱們的晦氣。你卻先要去尋他們的麻煩,莫非是嫌命不夠長久不成?你嫌棄命長也無妨,莫要拖累了袁家。”
袁隗向來看不慣袁術,一個好端端的世家子,偏偏要學什麼市井之間的遊俠,整日裡帶劍縱馬,橫行路上,還得了路中悍鬼的名頭,真是侮了他們袁家的名頭。
若不是袁逢總是偏袒,他早已讓袁術見見什麼是袁家的家法了。
袁術卻也不甘示弱,如今袁家他所懼怕之人只有他父袁逢,對這個叔父他是半點也不懼,“叔父貪生怕死,莫要牽連我等。再說,叔父何以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是不是將我袁家累世公門看的太弱了些?縱然無那袁赦在內廷,獨憑咱們袁家的名頭,術也不信那些宦官敢招惹我袁家。”
“四世三公,又豈是虛言!若是袁家的名頭要靠一宦官維持,那袁家這名頭不要也罷。”
袁隗大怒,只是如今有袁逢在,他拿袁術也沒法子。只得轉頭看向袁逢,“大兄,當日連結袁赦之事非我一人做主,你也認下的,我也是為了袁家。今日公路竟說我貪生怕死,你定要還我個公道。”
原本在一旁笑著聽兩人爭辯的袁逢收斂起來臉上的笑容,佯裝呵斥,“你叔父說的在理,公路你也太過無禮了些。如何能對你叔父如此言語?念你年少,下不為例,還不與你叔父道歉!”
袁逢素來偏愛袁術,不然也不會讓他長成了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雒陽街上一霸。
常有人言路中悍鬼袁公路,袁逢自然聽過,卻也只是一笑了之。袁家多方正之人,出一個任俠義氣之人也不是什麼壞事。
袁術不情願的拱了拱手,“叔父,侄兒錯了。”
袁隗冷哼一聲,他也知道袁逢偏愛袁術,自家奈何這小子不得。
“好了,你們兩人的意思我已知曉。”袁逢轉頭看向一旁跪坐良久卻不曾開口的袁紹,“本初以為此事當如何?為何閉口不言?”
見袁逢問及,袁紹這才開口,“侄兒以為此事當如公路與曹孟德所言。”
袁逢問道“可有理由?”
袁紹點了點頭,“緣由有三。”
“其一,如今宦官雖然佔據宮闈,為禍日久,只是縱覽前代之事,不曾見有宦官掌權至如此而不敗者,秦有趙高,縱指鹿為馬,依舊死於子嬰之手。故紹以為,宦官必敗,早晚而已。”
“其二,如今袁家垂名天下,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海內之人莫不仰望。若事有變,袁家當為天下先,豈可落於人後?司馬家河內郡望,若袁家此時不出手相助,恐失海內人望。”
“其三,算是紹的一些私心。如公路所言,曹孟德宦官子弟,尚且欲反戈一擊,邀名天下。紹等良家子,如何能落在曹孟德之後。”
袁逢大笑,只是牽動病體,咳嗽不止。
良久之後他才停歇下來。
他笑道:“天下楷模袁本初,也欲與人爭鋒?看來這曹孟德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