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荀或終於等來了他的客人。
來人是之前被曹操扣留,不久之前才返回徐州的陳家子,陳登。
“元龍與我家主公有舊,當年在雒陽之時結下的情誼算不得淺。此次前來,臨行之前,他還特意叮囑我,要我與元龍問好一聲。”
荀或給陳登倒上一碗熱湯。
陳登也不客氣,抬起木碗,緩緩而飲。
飲了幾口,陳登將木碗放下,笑道:“當日於曹操帳下縱論人物,我便以為玄德天下豪傑,遠在本初之上,如今果然大破本初。天下雖大,可日後誰還能做玄德的對手?”
荀或笑了一聲,“元龍也不差。只是世上事,最怕的便是一個孤高自許。如今我家主公雖然戰敗了本初,可這中原之地,畢竟還有不少英豪。”
“兗州有曹孟德,豫州有孫文臺,揚州也尚有袁公路。至於徐州,你家主公陶恭祖,也非是尋常人物。”
“好在我家主公唯有一個好處,那便是時常自省,以防行事不密,落下禍患。”
陳登點了點頭,“有理。確實不可小覷了天下豪傑。所以文若此來,難道就真的只是來拜訪我家主公不成?”
荀或笑著搖了搖頭,“和聰明人不說假話,元龍湖海豪傑,我若是說只為拜訪陶公而來,既是欺你,也是自欺。”
“此行,只為徐州而來。”
陳登神色不變,似乎在他的預料之中。
“如今我家主公重病在身,倒確實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不然換了往日,即便他對玄德看重有加,可於他而言,私人情誼,終究比不得天下大事。”
荀或笑了笑,“本該如此。”
陳登自顧自的倒上一碗熱湯,“可知要取徐州,關鍵在哪幾人?”
荀或點了點頭,“鄭玄弟子孫乾,聞名州里,其人又對迎來送往之事極為熟稔,一州之人,皆對其讚頌有加,故而可做士人表率。”
“糜家世代經商,財富冠絕一州,即便是當年陶恭祖強健之時,也不敢輕易得罪糜家。商人地位雖然不高,卻也不可輕視。可為州中新起之秀的表率。”
陳登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下荀或的說辭,“文若所言不差,這兩人確實是要取徐州的關鍵。只是其中最為關鍵一人,卻是如今代主公執掌州中軍馬的曹豹。之前與曹操一戰,徐州軍雖然戰死不少,可一州之地,總是能聚攏起些兵馬來的。且徐州軍中的精銳,丹陽兵,其實在與曹操一戰中的折損並不大。而如今這支丹陽兵,就在曹豹手中。”
“不解決曹豹,即便孫乾和糜竺二人站在你們這邊,也是全無用處。”
荀或靜靜聽他說完,笑道:“元龍所言雖然有些道理,可卻並不全對。曹豹此人手握兵馬,確實有些麻煩,可卻不是取徐州的關鍵。”
陳登覺的有些有趣,“不知文若以為取徐州的關鍵在何處?”
荀或笑著望向陳登,“此中關鍵,便落在你陳元龍身上,能得陳元龍者,可得徐州。”
陳登笑了一聲,也不否認,飲了口熱湯。
他原本之前覺的已經足夠高看荀或,只是如今看來,到底是小看此人了。
荀或笑道:“陳元龍湖海豪氣,我家主公時常提及。常倚門而望,願君早歸。今日事已至此,元龍,意欲如何?”
陳登將碗中熱湯飲盡,以衣袖抹了抹嘴角,“當初與玄德在雒陽相見,曾許諾玄德日後若是來了徐州,定然要請他嚐嚐我徐州漁獲。不想人事起伏不定,轉眼之間,已然過了多年。不過只要故人仍在,依舊算不得晚。”
他笑道:“陳元龍,恭請玄德入徐州。”
…………
糜竺家中,本該作為主人的糜竺卻是坐在下,身側是前來拜訪的孫乾。
而反客為主的,正是自荀或住處出來的陳登。
陳家名門,糜家雖為鉅富,可相較起陳家,便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加上陳登此人素有謀略,故而此間行事,三人都是以他為主。
此時糜竺之弟糜芳在外狩獵方回,與堂上眾人打了聲招呼,隨即朝後院走去。
陳登笑道:“子仲,你這個弟弟遠不如你,日後只怕難做大事。甚至說不得你糜家也要敗落在他手上。”
陳登自然不是信口開河,他向來看人極準,至今還不曾出過錯。
如今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可此人全然不關心家族事,還有心外出狩獵。
如此人物,如何能當家做主。
糜竺自然也知道自家兄弟的性子,他也曾說過他不少次,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即便他說的再多,糜芳依舊是我行我素。
此時糜竺笑了笑,也不接話。
陳登不再提及此事,轉而笑問道:“知道你們二人不方便行事,之前我已經替你們去拜訪了荀君。”
如今曹豹手握兵權,下邳城中的軍備自然也是此人管轄。他表面上對孫糜二人信任有加,可暗地裡,早已派手下士卒盯著兩人的宅院。
當日在陶謙的床榻之前,三人各有心思。
孫乾是鄭玄弟子,劉備之師是盧植,故而兩人可說是同出一條文脈,所以孫乾屬意將徐州交給劉備,合情也合理。
糜竺是商賈出身,看重的自然是利益,商家之術的最高境界,本就只有四字。
奇貨可居。
當初劉備剛剛佔據青州,他暗中就有所資助,可以說的上是雪中送炭。如今若是再幫劉備取下徐州,又可以說是錦上添花。
有此兩番情誼在,想必只要日後劉備做大,他們糜家也會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