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是謹慎沉穩的性子,過木橋而面色不改,甚至還能聊上天。
費昀踩上不太穩當的木橋,在楚澤青以為他不會再回答時,終於道:“那也是我妻子在世時最滿意的一首歌。”他語氣毫無波瀾,不過那樣的平淡裡蘊藏著無限的追懷和解不開的悵然。
楚澤青一時沉默,風過木橋晃了又晃,兩人停下,他正好對費昀道:“費教授,高考前我母親意外去了世,我放棄了考試回家處理意外,後來我沒有唸書直接進了娛樂圈。高中時我成績不錯,老師說我放棄了高考以後的人生一定會為此後悔。我倒沒有,有些事錯過了,也許會有其他的補償方式。”
“可我一生只有一對父母,如果對離別的人不能好好道別,對還在世上的人不去好好珍惜,那我想我的人生會為此後悔無數遍。”多美好的回憶都是過去,道完別,就該珍惜眼下的人事。
都是聰明人,心裡事點到為止就好。
似乎是不受控制般,費昀的大腦裡突然湧上來零散的記憶,一幕幕疾速從眼前閃過,是女人回眸微笑的一瞬,是舊居民樓底被大雨沖刷過後的斑斑血跡,最後定格在嚎啕大哭迷茫不知措的嬰兒身上。
走在前面的費昀驀地停了下來,手倚住木橋的扶繩,穩住身形神色凝住,楚澤青見情況擔憂:“我……您沒事,費教授?”
很快緩過來,費昀說:“沒事。”
木橋就讓兩人這樣波瀾不驚度了過去,走過木橋,兩人從地上的箱子裡取出要用的食材。剛取完食材,兩人回過頭,就看到了此刻來到橋對面的楚言已和費曼。
看到到來的兩人,楚澤青嘴角不由揚起笑和父親打招呼,費昀則神色略複雜地看著正在穿護具和救生衣的費曼。
他雖沒有對費曼的人生有什麼大的期盼和要求,但費曼對自己要求很嚴格,只是因為沒能達到他的高度,所以甚至不敢表現出來。因為想要卻達不到,比起不想要而得不到,讓人耿耿於懷得多。
這次,費曼會表現出他對第一的渴望,也是難以預料到的。
費曼戴好裝備,抬起頭,驚喜地看見了橋對面的費昀。可他的眼神裡卻沒有失去第一名的失落,因為他的桃花眼裡盛滿了好看的閃亮星芒。
也許就是這個眼神。
讓情緒極難發生波動的費昀心頭沒來由地一顫,那樣的情緒陣陣波動,幾乎掀翻費昀的心海。
費曼想要的從來就不是第一名,他希望的,是做得好之後得到爸爸的讚許。
那是沉浸在自己心事裡的費昀從來都不會注意的東西,就在這個一點也不特別的瞬間,狠狠地擊中了他整個人。
費曼禮貌地讓新爸爸楚言已等他先過去確認安全,他把身上的護具鉤上橋頂的吊索,再次緊了緊身上救生衣的繩結,向費昀這邊的橋頭緩慢移動。
他的腳下,有山溪奔騰著捲走拍在崖邊的浪花,山風穿過他為保持平衡而張開的雙臂。費曼走得很穩,眼見著距費昀越來越近。
只剩不到三分之一的距離就到了。
費曼沉住一口氣,保持住狀態。他小心翼翼邁出下一步,就在踩上那塊很結實的木板時,一時間腳上竟打了滑,他整個人控制不住往後仰。
在場的人嚇得不由摒住呼吸,卻叫也不敢叫。
好在身上吊著的繩索穩住了他,費曼憑靠著吊索的力量直起了身,他第一反應就是看著橋那邊的費昀,對他勉力笑了笑,像是說我爸沒事。
就在那一瞬,他背後沒掛穩的吊索因這一劇烈動作突然脫扣,在空中大幅度地搖擺,失去了吊索支撐的費曼,在眾人眼裡猛地從木板間縫隙翻落。
危險之時,他臨場反應,用力抓住了那塊木板。
山風在耳邊呼嘯,底下是奔騰的山溪,木橋上吊著費曼。沒有人會意料到這一幕,幾乎全嚇得束手無策怔愣當場。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人影毫無猶豫從橋頭衝了過去,費昀下了橋就解了吊索扣,但救生衣還穿在身上。他踩上木橋,如履平地,幾步衝到費曼面前,向奮力掙扎的費曼伸出了手:“抓住我!”
費曼看著他,遲疑了。
費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整個人緊張得全身冒冷汗,卻只有手保持鎮定沒有發抖,他是爸爸,他不敢讓自己發抖:“抓住我!”
費曼這次把手遞給了他,父子倆的手緊緊攥在了一起。
周圍的人全嚇懵了,看費昀動作後才如夢初醒要讓人去搭救。
然而沒有來得及。吊在空中的費曼身形猛地往下墜,他帶著不肯鬆手的費昀一起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