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人獨居,無人證明。”
直到祁元笙背影消失在夜色裡,凌芝顏才道,“此人有問題。”
花一棠頭也沒抬:“怎麼說?”
“尋常人被詢問不在場證明時絕不會這般鎮定,尤其是即將離開卸下心防之時,突然被追問,表情定會有所動搖,”凌芝顏皺眉,“祁元笙的表現太反常了。”
林隨安:“……”
好傢伙,感情您只會這一招唄?上次審她也是這樣,出門的時候突然追問蘇城先的死因,嚇得她頭皮都炸了。
大約是林隨安的目光太過“熱情”,凌芝顏不自然乾咳一聲,“蘇氏家主曾託人問過大理寺蘇城先的死因。南浦縣卷宗上記載的很模糊,我才想到詢問林娘子。”
林隨安:呵呵,不是來找她尋仇就行。
“我發現幾處有趣的地方,第一,揚都府衙各曹政令不通,揚都巡治格只在司法和司兵兩曹中執行,其餘四曹並未收到備案。第二,”花一棠挑出十幾卷軸書,一一排列在案上,“司法曹七成以上的格、令都是由祁元笙起草,剩下的雖然起草人綴了其他書佐的名字,但看筆跡顯然是祁元笙代筆。且他文采過人,條理清晰,凡是他起草的格令,上司批審時也僅是批改零星幾個字,少有大改。更有甚者,祁元笙還替司兵、司戶、司倉、司士曹的書佐寫過不少東西,雖然不是緊要的東西,但數量卻很是可觀。”
林隨安明白了,就如之前花一棠所說,整個揚都府衙的工作指導|思想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以工作作|風就是全體鹹魚擺爛,逮個任勞任怨的就拼命使喚。
凌芝顏滿面震驚。
花一棠:“怎麼,遠超出凌司直的想象了?”
凌芝顏:“簡直匪夷所思。”
花一棠笑了:“基層官員常規操作罷了。”
靳若:“這隻能說明此人工作勤勉,好人緣,有什麼問題?”
“比如說,”林隨安想了想道,“今日你幫我,明日我幫你,心照不宣做點無傷大雅的小事之類的。”
靳若:“能、能做什麼?”
“司戶曹主管戶籍、婚嫁,司倉曹主管租賦、倉庫、市肆,這些小官動動手指就能做的小事兒數不勝數,”花一棠似乎在回答靳若的問題,又似在自言自語,“至今我們都沒找到第一案發現場,偌大一個揚都,能藏的地方太多了……”
“明庶。”凌芝顏喚道,“去查查此人的籍貫、生平、官曆,平日都與何人來往,尤其是與六曹職官的聯絡。”又喚來一人,“明風,去祁元笙家中看看。”
二人飛奔而出。
林隨安撓了撓腦門。案情似乎開始有點眉目了,目前看來,嫌疑人範圍暫時圈定在賀長史、徐判司、李判司和祁元笙身上,尤其是祁元笙。
第六感竟然真的靈驗,她不但沒鬆口氣,反倒覺得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大,似乎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牽著他們查到了這條線,但細細想來,都是推測和假設,沒有與案情直接相關的實證。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吊在半空,腳下沒底。
林隨安目光轉向花一棠,但見他凝眉思索,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同樣的問題,靳若更奇怪,咬著指甲團團亂轉,“我必須回去一趟。”
林隨安:“你發現了什麼?”
“之前張長老說過,我們有許多官府的內部訊息都是因為一個貴人相助才得到的,與此相對的,我們也會為這位貴人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訊息,互通有無,從未要過報酬。”靳若壓低聲音,“就如同你剛剛說的一般,今日你幫我,明日我幫你,心照不宣——”
不會這麼巧吧?
林隨安:“那名貴人是誰?”
靳若:“所以我才要回去問張長老啊!”
花一棠:“走吧。”
林隨安和靳若唰一下看向花一棠。
“反正這邊一時半會也查不出什麼,”花一棠站起身,“我對你家的內鬼更有興趣。”
靳若:“你算那顆蔥?你憑啥管?!”
花一棠呲牙,“因為我花一棠睚眥必報!”
*
張長老的家,或者說淨門的據點位於城北的綠雲坊,臨著九初河,此時已過戌正,河畔花燈閃耀,遊人如織,夜景如畫,坐在屋內能聽到畫舫上游河妓人的歌聲。
張長老單名一個旗字,居然是之前那位賣胡餅的胡人大叔,關於林隨安對胡人也可身居淨門高位的疑惑,靳若很是自豪,“淨門門徒有教無類,無論國籍出身,只要透過考驗,皆可入門。”
想不到還是個國際化組織。林隨安頗有些刮目相看。
張長老對於林隨安的到來並不意外,反倒對花一棠很感興趣,盯著看了好幾眼,讚道,“花家四郎果然名不虛傳,不愧鍾靈毓秀之名。”
“過獎。”花一棠搖起了小扇子,頗為得意瞥了眼靳若。
靳若根本沒注意到花一棠,開口就問,“張長老,你之前說的那位能得到官府內部訊息的貴人是誰?”
張長老不慌不忙,“是林娘子想問,還是花四郎想問?”
靳若一怔,“我們都想——”
張長老嘆氣:“少門主莫不是又忘了淨門的規矩?”
靳若“啊”了一聲,撓了撓頭。
張長老無奈道,“少門主剛繼任門主一年,少不更事,忘性又大,身為長老,自然要多提醒幾句。”
“什麼規矩?”林隨安問。
“林娘子雖屬外宗,但目前是千淨之主,也就是半個本宗人,購買這般重要的訊息,可打五折,”張長老豎起五根手指,“五片金葉子。”
你不如去搶好了!
林隨安差點破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