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人都比相同年紀的平均體重輕了四成,太奇怪了。”靳若指了指最角落裡的一群莊稼漢子,“除了那幾個。”
莊稼漢中有幾個頗為眼熟,正是之前在城外野茶肆見到的幾人,他們也認出了這邊,鬨笑成一團,小魚從笑聲中鑽出,紅著臉跑過來,左顧右盼,沒找到想見的人,眼神黯淡了,“伊塔沒來嗎?”
花一棠笑道,“伊塔今天看家。”
“哦——”小魚腳尖蹭著地面,歪頭看著林隨安,語氣酸溜溜的,“你就是伊塔的豬人?”
花一棠和靳若唰一下看向林隨安,林隨安有些尷尬,“是。”
小魚又“哦”了一聲,嘟著嘴盯著林隨安半晌,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拽了拽自己的衣服,突然又高興了,“你也挺好看的,但是我更好看。”
花一棠和靳若:“噗!”
林隨安哭笑不得,“是。”
小魚的目光又轉到了花一棠臉上,表情垮了,“你怎麼突然變醜了?”
花一棠乾笑,“我有些水土不服。”
小魚恍然大悟,從懷裡掏出一包茶葉塞到花一棠手裡,“這是我答應給伊塔的百花茶,你……你多喝點,別太傷心了,一定會變回去的。”
這回輪到花一棠哭笑不得了。
“當——當——當——”鼓樓的鐘聲響徹整座道觀,正殿大門緩緩開啟,一隊年輕道士魚貫而出,皆身著大襟藍袍,頭戴月牙冠,為首的道長三十歲上下,著黃色戒衣,頭戴蓮花冠,面如冠玉,三縷輕髯,仙風道骨,手持一柄銀色的拂塵。
他身後還有三人,一個是熟人朱達常,站在左手位,右手位的兩人沒見過,皆是年過不惑,錦緞長衫,一個又高又胖,長了張大餅臉,一個又矮又瘦,尖嘴猴腮。
眾百姓紛紛虔誠叩拜,高呼“玄明觀主”,小魚見林隨安等人還愣著,忙提醒道,“這是龍神觀觀主,快磕頭!”
林隨安、花一棠和靳若對視一眼,躬身單膝跪地,整個廣場上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唯有一個人鶴立雞群地站著,氣勢萬千瞪著玄明散人,竟然是方刻。
三人瞳孔地震:完蛋,把方兄忘了。
玄明散人似是有些詫異,和藹地看著方刻,“這位郎君看著有些眼生,外鄉人?”
朱達常冷汗都下來了,忙上前解釋道,“這位是新到誠縣的大夫。”
玄明散人淡然望著朱達常。
朱達常根本不敢對上玄明散人的視線,低頭道,“蓬萊坊新開的醫館。”
大餅臉:“誠縣居然來了大夫?”
尖嘴猴腮:“朱九郎啊,這事兒你好像沒跟我們說過吧。”
朱達常擦汗,“未曾稟告二位家主,是朱某的失職。”
玄明散人笑了一聲,微微提聲,“可有供奉?”
朱達常忙向方刻打眼色,方刻面無表情,依舊一動不動瞪著玄明散人。
玄明散人的笑容消失了。
整座廣場鴉雀無聲,所有人噤若寒蟬。
靳若:“方大夫不會沒帶錢吧?”
花一棠:“今早我明明讓木夏給了方兄一貫錢。”
靳若:“一貫錢?!完了,我有個不詳的預感。”
花一棠:“莫、莫非……”
林隨安:“……”
不用莫非了,方兄這麼摳門,錢到了他手裡,還想讓他送出去,簡直是痴人說夢。
玄明散人以眼神示意,眾道士呼啦啦將方刻圍在了中央,靳若倒吸一口涼氣,林隨安攥緊千淨,花一棠最絕,好像一隻大蜥蜴,貼著地,飛快向方刻所在方向鑽了過去,“行個方便,讓我過去,多謝多謝。”
就在此時,大野坊的隊伍哄一聲亂了,有人尖叫,“有孩子暈倒了!!”
眾人大驚,注意力瞬間被轉移,誰都沒想到,反應最快的竟然是方刻,乾瘦的身體彷彿突然被注入了什麼神奇的超人能量,閃身鑽出道士的圍困圈,跨步躍出蓬萊坊的隊伍,高呼,“讓開,我是大夫!”
大野坊的人群散開一圈,一個婦人跪在地上,懷裡抱著個四五歲的男孩,孩子面色潮紅,全身劇烈發抖,婦人哭叫著孩子的名字,“阿牛,阿牛,你怎麼了,醒醒啊!”
方刻跪在婦人身側,指腹搭上男孩脈門,眉頭一緊,正要去摸男孩的額頭,不料那婦人突然狠狠開啟方刻的手,尖叫道,“別碰他!”抬起頭,淚流滿面呼道,“觀主,求您救救阿牛!”
方刻瞪大了眼睛,愣愣看著跪地的百姓們手腳並用讓開了一條路,玄明散人衣帶飄逸,一塵不染的道鞋踏過萬眾矚目,一步一步走到婦人面前,笑道,“孩子病了嗎?”
“剛剛還好好的,突然就暈倒了,”婦人重重磕頭,“請觀主賜符水,救救我的孩子!”
玄明散人微笑著,沒說話,大野坊里正上前,翻了翻手裡的戶籍軸冊,低聲道,“此女名為秋三娘,是個寡婦,一年前丈夫死了,只有一個兒子,乳名阿牛,家住大野坊洪道街,連續三月的供奉都是三斤鹹魚。”
玄明散人點了點頭,“秋三娘,你心不誠啊。所以孩子得不到龍神庇佑,方才生了病。”
秋三孃的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眼淚洶湧流出,“觀主明鑑,我、我這幾個月的確是拿不出別的東西了,下個月一定好好獻上供奉,求觀主救救我的阿牛,救救我的阿牛啊啊啊啊!”
“我是大夫,”方刻站起身,“我能治。”
玄明散人依然笑著,淡然看著方刻。
“一個外鄉人,你懂個屁?!”
“竟然對觀主無禮,惹怒了龍神,你擔得起嗎?”
“觀主的符水包治百病,我們誠縣不需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