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馮天玉鄭重其事的回答道“是的,就是冒險,誰也無法預知生命中的下一秒將會出現多麼糟糕的情況,所以,活著,本來就已經是冒險。”

然後,馮天玉就接著在他的生活中冒險。沒過多久,他的名聲就已響遍江湖,他那敢於冒險的精神也被人們所稱頌,有人甚至親切的稱呼他為“冒險王子”。

這些年來,有關馮天玉的話題充滿了大街小巷,但凡在江湖上走動過幾天的人,就沒有誰不知道馮天玉這個人,有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更是把他當成自己學習的榜樣。知道他的人越來越多,但是能夠找到他的人卻越來越少,馮天玉的行蹤本來就飄忽不定,最近更是傳言他上了虛無縹緲峰,虛無縹緲峰這個地方,可不是一般人就能上得去的,馮天玉去那裡做什麼呢?呼風山莊並不是天下最大的山莊,但無疑卻是天下最有名氣的山莊之一,這隻因為這個山莊的主人是計無雙。計無雙是天下少有的有錢人,他到底有多少錢呢?從來都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就算請上若有若無城裡最精通算術的賬房先生算上三天三夜,恐怕也算不出來,所以,竟連計無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錢。人們眼裡的計無雙,和天下所有的有錢人一樣有氣勢,有派頭,有講究,他永遠吃最好的飯,喝最好的酒,穿最好的衣服,坐最好的轎子,請最好的保鏢。只是唯一的缺憾是從來沒人見過計無雙使用武功,他好像根本就不會武功。在這個動盪不安的年代,不會武功確實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也許,這正是他捨得花高價錢請最好的保鏢的原因所在。

無論如何,計無雙的生活依然是天下大多數人所向往的生活,在很多人眼裡,像計無雙這樣的人,應該是沒有什麼值得煩惱的事情的,如果你也這樣想的話,你就錯了,這幾天,計無雙正為一件事情眉頭緊鎖,說得更嚴重一點就是焦頭爛額。究竟是什麼事情,會令他如此煩惱呢?

午後,呼風山莊的一座涼亭內,計無雙半躺在一張石椅上,一手託著頭,雙眼微閉,似睡非睡。石桌上的茶已由原先的滾燙變成了現在的冰冷,計無雙卻連杯子都沒有碰一下,即便這杯子裡泡著的是天下最好的茶。三月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大地上,給人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能在酒足飯飽的午後,懶洋洋的睡上一覺,那就別提是多麼愜意的事情了。可是計無雙哪裡吃得下、睡得著?他表面上看起來雖然風平浪靜,但是內心卻一直沸騰不已。

計無雙的身邊永遠有兩個人不離其左右,這兩個人就是他的貼身保鏢“黑白雙煞”,他們主要負責計無雙的人身安全,黑煞為男,名叫鐵石心,白煞為女,名叫鳳來儀,二人年紀均在三十上下,但早在十年以前,他們的名字就已傳遍天下,能夠成為計無雙的貼身保鏢,他們的武功自然可想而知,據說他們從不輕易去殺一個人,但是他們所殺的每一個人都不是輕易就能夠殺得死的人。

就好像剛從睡意中清醒過來,計無雙忽然睜開了他的眼睛,接著又不緊不慢的立直了身體,看著身旁的黑白雙煞,計無雙懶洋洋的道“有訊息了麼?”

黑煞鐵石心道“還沒有。”

計無雙原本就不輕鬆的臉上立刻又添了幾分沉重的表情,很顯然這樣的答案令他十分不滿意。他並不是一個沒有經歷過風雨的人,即便是現在,他對自己正在進行的那件事情依然成竹在胸,但也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他卻感到莫名的緊張和激動。他為什麼會緊張?他為什麼會激動?

沒有見過大海的人,就不知道大海的壯闊;沒有去過虛無縹緲峰的人,就不知道虛無縹緲峰的陡峭與兇險。

出若有若無城,南行七八里便是虛無縹緲峰。虛無縹緲峰常年被霧氣縈繞,站在下面,永遠看不清它到底有多高;若站在遠處觀望,便當真以為它似在虛無縹緲之間。

這一天,虛無縹緲峰上來了兩位不之客,其中一個不但瘦,而且矮,彷彿還很年輕,他手握一把長劍,這把長劍若是別人拿著還不算長,但在他手裡就顯得很古怪、很彆扭了,只因這把長劍若是直立起來,恐怕已和它的主人差不多高了,這麼矮的人握這麼長的劍,無論怎麼看都會覺得滑稽可笑,但是,如果你不小心遇到了他,可千萬不要笑,笑一笑,說不定你的腦袋就掉了。這個人沒有響亮的名號,甚至連姓氏也沒有,江湖上認識他的人都叫他小九。另外一個頭花白,彎著腰、拄著拐,滿臉深深的皺紋證明他至少已在七十歲以上,他的眼睛好像被一層奇怪的東西籠罩著一樣,沒有一絲光彩,似乎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舒舒服服的睡過一個好覺了,真的很讓人懷疑他是怎麼登上了虛無縹緲峰的。

就這樣一看在錢的份上,馮天玉已經來到了風雨山莊。如今的馮天玉愛錢如命的癖好,在江湖上是人所共知的,他就算和天王老子過不去,也絕不會和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

奇怪的是,馮天玉居然是一個人來的,與他同行的楊領先在走到若有若無城的時候,藉口有急事需要趕回天荒地老山,便先行離去。細細回想一下,馮天玉感到楊領先實在是個十分有趣的人,但是直到現在,他依然不知道楊領先到底在扮演著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忽然的出現,忽然的離開,讓人感到一頭的霧水。

風雨山莊的名氣雖然很大,但是馮天玉還是第一次來,像這樣的地方,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來的。在見到風雨山莊第一眼的時候,馮天玉就真的呆住了,他實在不敢相信天下居然有建築得如此精美的地方那小橋流水,在茶餘飯後逛上一逛,就別提是多麼愜意的事情了;那花園小徑,漫步其中,彷彿誤入了人間仙境一樣;那亭臺樓閣,那雕樑畫棟,讓人覺著賞心悅目,好像所有的煩心事到了這裡都會消失得一乾二淨、無影無蹤。風雨山莊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無不彰顯著帝王般尊貴的氣息。馮天玉曾去過若有若無城的神奇小築,也去過歲月不老山的十里飄香苑,還去過天地玄黃城的空中樓閣,就在看到風雨山莊的前一刻,馮天玉都還以為那些地方就是天下最神奇、最氣派、最完美的地方,但是一看到風雨山莊以後,他心目中的觀點就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些地方根本就不能與風雨山莊相提並論!

馮天玉也從來沒有見過計無雙,只因為計無雙就像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女一樣。據說,計無雙一年中至少有三百六十天呆在風雨山莊,所以,你若不到風雨山莊去,要想在別的地方見著他自然就難了。在護衛領的帶領下,馮天玉終於見到了像神話一樣的計無雙,他實在沒有想到計無雙居然還這麼年輕,看起來最多也不過四十歲的樣子,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人,卻擁有不計其數的財富,這讓很多人都難以接受。計無雙一見到馮天玉的時候就笑了,笑得真誠而愉快,彷彿是和一個闊別已久的朋友忽然重逢時的情景一樣,看起來他應該是一個熱情好客的主人;計無雙還有一個最顯著的特點,那就是胖,如果說肥胖也是一種病的話,那麼,計無雙已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你根本無法用任何語言去準確的形容他的胖,他的這種胖是沒有辦法用語言去形容的,馮天玉甚至覺得他胖得有些令人討厭,但是他堆積一臉的笑容,他的氣度,他的真誠和熱情,還是很難讓別人真正的去討厭他。

風雨山莊的大廳內。在計無雙的盛情之邀下,馮天玉歡喜的坐在了客位上,飄香四溢的好茶和口味甘醇的老酒馬上就被端了上來,新鮮可口的水果和令人垂涎三尺的飯菜也在頃刻之間就擺了滿滿一桌子。侍候計無雙飲食的奴婢早已將二人的酒杯倒滿了酒。計無雙端起盛滿了酒的杯子,滿面笑容的道“今日略備薄酒,為向兄弟接風洗塵,不知道向兄弟這麼快就來了,實在有失遠迎,還請向兄弟不要怪罪。這杯酒我敬向兄弟,權當賠罪。來,先乾為敬。”說罷,杯中之酒已然入肚。

馮天玉道“計莊主客氣了,向某隻是一個江湖浪子,山野粗人,能得計莊主如此器重,實在受寵若驚。”酒在杯中,杯在手中,馮天玉舉起手中之杯,一飲而盡。

計無雙道“山莊之內,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招待客人,粗茶淡飯還請向兄弟不要嫌棄。來,請用餐。”

如果說擺在這桌上的飯菜也只能叫粗茶淡飯的話,那尋常百姓所吃的東西只怕連糟糠都算不上了。馮天玉連忙道“計莊主真是太客氣了,準備了這麼多好酒好菜,讓我又要大飽口福了。”

酒過數巡,飯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計無雙又端起滿滿的一杯酒,推心置腹的道“向兄弟,看來這次我果真沒有找錯人,我一見到你,就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來,我們乾了這杯,便請向兄弟到書房詳談。”

酒桌上不正好就是一個說話的地方麼?到底是什麼事情,如此神秘,非要到書房去詳談呢?

午後,馮天玉離開風雨山莊的時候,帶走了兩樣東西,其中一樣是一張手繪的簡易地圖,地圖上明確的標註著馮天玉這次行動所要到達的地方;另外一樣東西就是銀票,計無雙已給了他一半的酬金,因為計無雙完全有理由相信馮天玉可以把這件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很多人都知道馮天玉住在虛無縹緲峰,但是卻從來也沒有人知道馮天玉的家到達是什麼樣子的。馮天玉從小就浪跡天涯,以四海為家,對他來說,人在哪裡,家就在哪裡。或者說,在他的腦海裡,從來也沒有家這個概念,因為他從來也沒有體驗過真正的家的溫暖。

在虛無縹緲峰上,有一棵十人也合抱不住的千年古樹,古樹參天,枝繁葉茂,馮天玉的家就在這棵樹上。站在樹下往上看,根本看不出什麼異樣,只有到了樹上,才可以看出一個屋子的形狀,這屋子被樹枝託著,樹葉罩著,日曬不到,風吹不到,雨淋不到,既涼快,又幹爽。

馮天玉縱身一躍,攀上古樹,開啟屋門,走進屋子,躺在床上,閉目神思,腦海中忽然又閃現出了計無雙的話來“向兄弟啊,這對祖傳的雌雄雙劍,對我而言,意義非凡,就是傾家蕩產,砸鍋賣鐵,我也要找到它們,這樣才能對得起我的列祖列宗啊……”

接著就是馮天玉自己的聲音“既是祖傳之物,又怎會落入他人之手?”

計無雙解釋道“原本我也不知道我家有這樣的祖傳之物,只是近日,老家的奴僕在整理先人的遺物時,忽然現了我爺爺生前留下的筆記,筆記上詳細的記載了雌雄雙劍在我爺爺手裡遺失的經過,以及它們的最終所在之所。”

馮天玉疑道“難道你爺爺就沒有去尋找過嗎?”

計無雙道“雌雄雙劍剛丟失不久,我爺爺就雙腿癱瘓了,再加上他人生的諸多不順,已使他無心再去尋找那兩把劍,雖然最後幾經周折,終於打探到了它們的下落,但他老人家還是含恨的離開了人間。我想,也許是我爺爺不想因為自己的過失擾亂了家族的正常生活軌跡,所以,直到他駕鶴西去,始終都將這件事情埋藏在內心深處,即便有時他會自責得傷心流淚,卻從來也沒有向家人提及過,我如今託付向兄弟去尋找這兩把劍的目的,一則是為了能夠對得起列祖列宗,二則是為了讓我爺爺能在九泉之下瞑目……”

馮天玉陷入了沉思。他忽然從床上蹦起來,又趴到地板上,從床下掏出一個木盒子,將懷中厚厚的一沓銀票小心翼翼的放入木盒之中,然後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個木盒子,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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