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小魚衚衕的談判(2 / 10)

小說:迷宮蛛小說 作者:鬼馬星

“童雨?我只知道她是個精神病院的病人。我跟她不熟。”他喝了一口冰可樂,感覺自己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陸勁靠在椅背上,冷笑了一聲,沒說話。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小……”他想說妻子的名字,但不知為何,他卻在這裡卡住了,“我想知道我妻子的下落。”他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這個名字。

“如果你現在就告訴我元元的下落,並且讓我先找到她,我就告訴你,‘童雨’在哪裡。”

童雨,童雨,這個名字像針一樣紮在他的腦門上。

“夠了!陸勁!我妻子不叫這名字!”他怒氣衝衝地嚷了一句。

陸勁的臉像幕布一樣沉落下來,他盯著李亞安的臉,沉默了兩秒鐘,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聽故事吧,我從頭講起。”

“我不想聽!”他抗議。

但陸勁沒理他,自顧自說了起來。

“先來說說‘一號歹徒’。‘一號歹徒’是警方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追捕的連環殺人犯,她寫信告訴警方,她殺了二十五個人。警方已經確認容麗就是‘一號歹徒’,我想這一點你也一定心知肚明。”陸勁語調平靜地說。

他聽出這句話裡有明顯的誘導成分,便笑了笑,說:“我不知道她是這麼偉大的人物,如果知道的話,我會請她簽名的。”

陸勁沒理睬他的調侃,繼續說道:“我跟‘歹徒’是筆友,我們的通訊從1985年一直持續到2000年的年底。在這期間,我們從來沒見過對方。在我的印象中,她是個喜歡在信裡宣洩自己想法的人,有些事,不管是不是她做的,不管她有沒有做過,她都愛說一說,或發表點評論,”陸勁停頓了一下,“但是,她最後給我寄的那幾封信話少了,說話變簡潔了,有時候,甚至只有幾個字,簡直就是惜墨如金。而且最有趣的是,當我知道‘歹徒’是容麗之後,我突然想起,她曾經給我打過電話,那是我們透過的唯一一次電話,電話是男人的聲音。”

“也許用了變聲器。”他忍不住插了一句。

“不,那是你打的。”

“不要信口雌黃,拿出證據。”他鎮定地提醒道。

“別急,慢慢來。”陸勁道,“這個男人冒充‘一號歹徒’,說要給我介紹女朋友,結果在接下去的那封信裡,他真的寄來了幾張女人的照片。大概是因為打扮不同,或者是容麗長相太平凡吧,我一開始根本沒注意那是同一個人,直到最近,我才發現,這就是容麗,只不過照片是在她不同時期照的。也許你不知道,容麗在跟我通訊時,一向都很謹慎,警方沒有在她給我的信裡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我是指指紋汗液之類的東西。容麗的身份被我猜出後,我一直在想,一個自始至終都如此小心謹慎的人,怎麼會輕易地把自己的照片寄給我?而且,不是一張,還是四張。還有另一點,讓我覺得更不可思議,警方居然在她寄給我的照片上發現了她本人的指紋。哈哈,我想如果這是容麗本人做的,她那天一定喝醉了。”陸勁的眼睛炯炯有神,“後來,直到警方在容麗家搜査到我給她的信,我才恍然大悟。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嗎?”

他掃了一眼陸勁,沒搭腔。

“我發現少了幾封信,從2000年年初到年末,一共是四封,那是我最後寫給她的幾封信。為什麼會單單少了這幾封信?她扔掉了嗎?我想這不可能,因為警方告訴我,她把我寄給她的信都放在一個很精緻的盒子裡,外面還繫著藍絲帶,我相信如此愛惜這些信的容麗,是不會輕易扔掉它們的。那這幾封信到哪兒去了呢?很簡單,她沒收到。但這不可能啊,既然她沒收到我的信,怎麼可能回覆我呢?我明明記得曾經收到過她的回信。……我想答案只有一個,最後那幾封信,是別人冒充她寫的。在那個男人給我打電話之前,我曾經寫過一封信給容麗,我給了她一個新的通訊地址和一個電話號碼。其實,是我約她給我打電話的,那時我很好奇,很想聽聽她的聲音。我聽到的是個男人的聲音。在電話裡,那個男人也告訴了我一個新的通訊地址。”陸勁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好像洞穿了他的心。

“容麗沒收到我的那封信,她自然不知道我改變了地址,所以她即使後來給我寫過信,我肯定也收不到。至於我的信,我寄到了那個男人指定的新地方,容麗對此一無所知,她那裡自然不會有那幾封信,它們應該都在那個男人手裡。在我收到照片並作了簡短評價後不久,這個假冒的‘歹徒’就讓我把他寄來的信通通寄還給他。幸好,我沒那麼傻,我要求對方先寄還我的信,這一點似乎把他難住了。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收到過‘歹徒’的信。”陸勁笑了笑,問道,“是不是容麗把信藏得很好,你沒找到?”

他對陸勁的詰問不予理睬,也不想反駁,他覺得在這種時候保持冷靜的頭腦才是至關重要的。

“你喜歡說就說吧。不過請快點,我畢竟不是來聽故事的。”他道。

“好吧。我認為這個男人冒充容麗跟我通了最後那幾封信,照片也是他寄的,容麗的指紋應該也是他故意印上去的。”陸勁坐直了身子,問道,“那麼,他的目的何在?很簡單,想害她。他想為以後把容麗推到警方面前做準備,而且他覺得這麼做很隱蔽,大家都會以為,那是容麗自己的疏忽。但如果你瞭解容麗的話,就該知道,以她的性格,她不可能出那麼大的紕漏。”陸勁喝了一口冰咖啡繼續說,“我一開始就覺得奇怪,為什麼‘歹徒’要自己跳出來跟警方叫板?甚至還自己列出了一張二十五人的被害人名單給警方,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為什麼要故意引起警方的注意?在殺人方面,她一直都相當低調,只要看看她的那些被害人就知道,她大部分時候都以意外來掩蓋謀殺,這種跳到前臺,自己告訴警方,我殺了人,還刻意留下字條侮辱被害人的做派不是她的方式。”

“另外,我第一次看那張被害人名單時,就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有的被害人身邊放有巧克力或別的甜食,有的卻沒有。‘一號歹徒’在跟我通訊時,曾經告訴我,她習慣在做壞事的時候吃點巧克力,因為這會讓她興奮。容麗死後,警方做過調查,他們發現甜食組的被害人都跟容麗和寶藏有關,而另一組呢,跟容麗幾乎都沒關係。所以,我的結論是,這張被害人名單是合成的,裡面有兩個殺人犯,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混淆警方的視線。”

李亞安猛吸了一口杯子裡的冰可樂,他看見冰塊在可樂裡翻滾了幾下。“接著說。”他道,現在他也想聽下去了。就像有人在做一道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答案的數學題,他忍不住想要看看對方是怎麼解開這道題的,他無法抑制這種好奇心。

“雖然有兩個殺人犯,但是他們的動機卻各不相同。先說容麗,容麗嗜錢如命,她只會為錢殺人,她的動機就是為了寶藏。她覺得是我偷偷把寶藏藏了起來,所以她參與這個計劃是為了把我逼出來。因為在監獄,她是無法跟我談交易的,我也無法把東西交給她。至於第二個兇手。他的動機應該有兩個,一是為了殺容麗,二是為了讓容麗背黑鍋。他希望警方把他殺過的人都算在容麗頭上,等容麗死了,這些血債就從此一筆勾銷。”陸勁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得意,“當然。他覺得,如果能在這過程中,獲得點意外之財,也沒什麼不好。其實這是個意圖謀殺‘一號歹徒’的案子,整個計劃就是為了殺她。”

“這麼看來,兩個兇手之間關係並不好。”李亞安介面道,他知道自己在這時候插話並不明智,但他還是說了,這完全是身不由己。

“很難說,容麗應該是很喜歡這個同謀的,也很信任他,否則她最後也不會死在這個人手裡。”陸勁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打著節拍,“這個人設計了整個行動計劃。他說服容麗,既然在陸勁的老家能找到二十多萬,那就說明陸勁一定私藏了那筆寶藏,只有把他從監獄弄出來,才有機會逼迫他說出寶藏的藏匿地點,而只有引起警方的注意,警方才會把他從裡面弄出來,那麼該怎麼引起警方的注意呢?那當然得炮製出一個超級殺人狂的故事出來。你們告訴警方,你們會不斷殺人,直到陸勁答應你們的要求。……聽出什麼來了嗎?”

“什麼?”他很茫然。

“這個計劃很荒唐。你們殺些不相干的人,關我什麼事?即使我手裡有寶藏,我為什麼要為那些陌生人的生命買單?難道我是這麼博愛的人嗎?”陸勁看著他,問道,“你是怎麼說服容麗相信我會獻出寶藏的?這可是她之所以會參與這個計劃的關鍵。”

“別隨便指控。”他嚴肅地提醒道。

陸勁笑了笑。

“讓我猜猜,你跟她說,陸勁會交出寶藏的,因為他想立功,他想透過這個方法獲得減刑。任何罪犯,一旦被帶出監獄,品嚐到自由的滋味之後,都迫切想要早點出去。更何況,陸勁很狡猾,也許還把寶藏分開放了,這樣,他只要交出一部分寶藏,就能獲得他想要的東西何樂而不為呢?容麗問,難道他就不會逃跑嗎?他不一定非要取悅警方。你說,我瞭解他,他不會逃跑,因為他是個喜歡享受生活的人,逃亡生涯不會給他帶來他想要的生活質量。而且他也沒地方可去,他沒親人也沒朋友,他對未來不抱希望,也沒精力東躲西藏。最重要的是,他逃不了,A級通緝令會讓他無處藏身,不出一星期,他就會被押回來。所以,兩相對比,我覺得陸勁獻出一半寶藏換得減刑的可能性最大。只要得到了寶藏,我們當然就不必再殺人了。我們獲得了寶藏,陸勁獲得了立功的機會,而犯罪行為偃旗息鼓則是警方想要的。如此一來,我們每一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只要我們不再出手,事情就會很快過去,畢竟沒破的懸案不只這一宗,只要有新的案子出現,警方的注意力就會被轉移……”陸勁看著他,停頓了好長時間才說,“你在說服容麗這件事上,充分體現了一個心理醫生的專業素質,你有能力讓她相信你。”

李亞安沒看陸勁,也沒說話。他不得不承認,陸勁幾乎猜對了九成,還有一成是,容麗本身就很喜歡這場遊戲。每次寫完給警方的信,她都興奮異常,“我從來沒玩得這麼刺激過。”她總這麼說。

“我知道這個人一直想要除掉容麗,我相信那些照片是他寄的,或許還是他拍的,因為照片很像是偷拍的,所以我想容麗自己未必知道它們的存在。”陸勁喝了一口咖啡,潤了下喉嚨,“我發現這些照片中有一張,容麗年紀很輕,可能只有二十多歲,所以我想,拍照片的人,應該是在那時候,也就是80年代就認識她了。”

李亞安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但仍沒開口,他聽到陸勁說:“從1984年至1990年,容麗一直住在B區一個老人家裡。我看了你們的檔案,發現在那段時間,只有你,最有可能認識她。你的戶口雖然仍然在D區,但你卻是在B區讀的初中,這兩個區相隔很遠,從你就讀的初中到你的戶籍所在地,按照當時的交通,我想即使是單程也得花上一個半小時。我問過一些人,我知道,S市的初中很多都是就近讀的,所以我懷疑,你當時就住在B區。你的鄰居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鄰居?”他完全沒印象。

“就是鍾明輝老人的女兒。”陸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自從1982年你父親去世,你母親再婚後,你就一直跟你的祖母生活在一起。我透過朋友査到了你祖母的戶籍資料,你們當時的住址是B區松雲路38弄1號203室,在你的隔壁,也就是204室,住著一位老人,他叫鍾明輝,因為長期癱瘓在床,他的家人為他請了一位護士,這個護士叫容麗。李醫生,請不要裝失憶,你裝得一點都不像。”陸勁尖刻地說,“1985年,你的祖母因為腦梗,某天晚上突然發生了狀況,你知道隔壁住著一個專業護士,情急之下就敲響了她的房門,容麗用她的專業技能幫助了你的祖母。從那以後,你們就認識了。那一年,你十七歲,容麗二十三歲。我猜從那時候起,她就已經對你另眼相看了。”

沒錯,李亞安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說起來,容麗應該算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他自己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會糊里糊塗地跟她糾纏在一起的。他從來沒喜歡過她,她不夠漂亮,不夠有吸引力,但是,每次她叫他去她的房間,他都不會拒絕,也許那種初嘗禁果的滋味真的不壞吧。那時候,容麗好像也是第一次,他不知道二十三歲的第一次和十七歲的第一次有什麼分別,他心裡唯一清楚的一點是,他跟她好,是為了滿足慾望,而她,可能是真的喜歡他,這一點曾讓他非常得意,後來卻讓他痛苦萬分。

他聽到陸勁說:“她喜歡你,但你卻不喜歡她。那也很自然,容麗在給我的信裡就曾經暗示說她相貌普通,不引人注意,她對漂亮的女性,有一種強烈的妒忌心,她有毀掉她們的衝動。當然,這種衝動只表現在信紙上。我說過,她的犯罪百分之九十都是為了錢,她不會因為心理失衡就出手,因為她覺得那不值得,其實她是個很務實的人。”看見他皺了下眉頭,陸勁道,“好吧,接著說。我今天早晨去拜訪過你媽。”

他覺得自己的眉毛不自覺地往上跳了跳。

“你居然去找了她……”他喃喃道,如果不是陸勁提到,他大概已經忘了有這個人的存在了。

“她說你已經有三年沒去看她了。她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

“我跟她的感情向來很淡漠。”他本來覺得這種事無須解釋,但不知為何,他還是多說了幾句,“她對我,對我父親都很不好。是我祖母用她的棺材本供我讀完的大學。我大學畢業的前一天她病死了,我向鄰居借來了喪葬費——借給我錢的人,就是容麗。”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把這事說出來,他只覺得說出來很舒服,這事他還從來沒對別人說過。

“那時容麗可能經常給你錢吧?”陸勁問道,“她在鍾明輝家幹活時,經常偷錢。”

“只有那一次。我沒有接受女人金錢的習慣。”他冷冷地回答。

陸勁笑了笑繼續說:“容麗借錢給你,大概本來是想借此跟你確立關係的,但是她打錯了算盤,你媽告訴我,就在你大學畢業後沒多久,你就結識了一個新的女朋友,這對容麗來說應該是個不小的打擊。她後來還因為錢的事被鍾家趕出了門,走投無路的她,最後決定遠走他鄉,去尋找我跟她在信裡說過的那筆財寶。我想她是為你離開S市的。當然,這並不代表,她想從此跟你斷絕來往。我想她在臨走前,應該告訴過你,她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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