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面前的兩個人,他們也望著我。
旁邊坐著的是我的母親,她的頭上還纏著紗布。
戴眼鏡的男醫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你確定嗎?這就是你們在山上發生的事的全部過程?沒有遺漏什麼吧?”
我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沒有了。”
“那我提醒你一下吧——你剛才提到——你和哥哥下山之前,你注意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這一點你沒有說清楚。”
我沉默著。
“沒有關係,說出來吧。”醫生循循善誘。
“我哥哥呢?他現在在哪兒?”我問道。
“我敢保證他現在肯定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我們跟你談完話之後,你就會見到他的。”
我知道他是在說瞎話,只是為了套出我的話而隨口說的。我猶豫著:“可是,我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哥哥……”
“也是真相。”警察說話了,明顯要嚴肅得多,“這是我們必須瞭解清楚的。”
我望了一眼母親,她握著我的手,眼神裡充滿擔憂。
警察逼視著我,我只能說了:“逃出家門之前,我和哥哥匆匆地穿上外衣,就在這個時候,我才看到<b>……他的後背和手臂上,有一些稀泥。</b>但是,睡覺之前,他是洗了澡的……”
男醫生微微張開嘴:“你的意思是說……”
“不,也許不是我想的那回事。只是巧合……我……不知道。”我捂著臉說。
警察站起來,對醫生和我母親說:“這樣吧,先讓他靜一靜,我們到病房外面去談談。”
母親在我的手背上拍了兩下:“柱兒,媽很快就回來,你坐一會兒。”
“嗯。”我聽話地點了點頭。
他們三個人走出了這間病房,將門關攏。我緊跟而起,躡手躡腳地靠近門邊,將耳朵貼在門上——很好,聽得很清楚。
“怎麼樣,醫生,從心理學專家的角度來看,你認為這種狀況可能發生嗎?”警察的聲音。
“你指什麼?他哥哥半夜起來夢遊把繼父的屍體搬回床上這件事嗎?”
“不止這個,我的意思是,他講的這個故事成立嗎?你覺得他的精神有沒有問題?”
“如果他哥哥真的有夢遊症的話,我認為這種事是有可能發生的。至於他的精神,我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他講話時思路和條理都很清晰。”心理醫生有些納悶地說,“我們為什麼不找他的哥哥談談呢?”
這時,我聽到母親的哭聲。
“你怎麼了?”心理醫生問,“他哥哥出什麼事了嗎?”
“醫生,我求你,幫幫我的兒子吧,他真的……受刺激了,腦子出了問題……”
“怎麼回事,你為什麼這麼說?”
“柱兒他……<b>根本就沒有什麼雙胞胎哥哥!</b>我只有一個兒子呀!”母親哭喊道。
“什麼?”醫生和警察都震驚了,“這麼說,那個所謂的‘哥哥’,是他臆想出來的?”
“我不知道他怎麼會這樣,也許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太可怕了,把他的腦子嚇出了毛病。也有可能是這孩子從小就性格孤僻,再加上長期被他繼父打罵,所以他就幻想身邊有個‘哥哥’來尋求安慰——不管怎麼樣,醫生,求你一定要幫幫他呀!”
我聽到了“咚”的一聲,似乎是母親下跪的聲音,我的心揪緊了。
“大嬸,站起來好好說話。我答應你,一定會幫你兒子的,好嗎?站起來吧。”
母親還在嗚咽著,心理醫生似乎是在跟警察說話:“現在我基本上明白了,那孩子長期生活在孤獨、壓抑的環境中,非常渴望有一個同齡人能陪伴在自己身邊,跟自己說話,分擔繼父的虐待。所以,‘哥哥’這個人格便產生了。有了‘哥哥’的存在,他便沒有那麼害怕,可以兩個人共同面對很多事情。其實,所有一切全都是他一個人做的。”
“也就是說,將他繼父的屍體搬到屋外並埋葬,又在晚上揹回來,這都是他一個人做的?而他自己卻意識不到?”警察問。
“對,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無法清醒地認識自己的行為,他是典型的例子。”
“好吧,那我最後再問一個問題——你認為他的繼父到底是如他所說,自己摔下床插在碎玻璃瓶底上而死;還是實際上,是他殺了人?”
“啊!警官,這不可能,我兒子他不會做這種可怕的事……”
“大嬸,我現在想聽醫生的意見。”警察嚴肅地說。
“這麼跟你說吧,警官,我無法判斷這一點。但不管是哪種情況,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是不承擔法律責任的。他現在需要的是治療。”
“好吧,我明白了。謝謝你的配合,醫生。那現在病人交給你了,我也希望這可憐的孩子能早日康復。”
“當然,這是我分內的事。”
聽到這裡,我意識到他們的談話到尾聲了,醫生和我母親可能馬上就要推門進來。我趕緊退回去,坐在剛才那張椅子上。當他們進門的時候,看到的是我木訥呆滯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