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現在風聲那麼緊,誰不是低調做人啊。這個女孩卻敢穿國外產的衣服,打扮得這麼高調出現在這麼偏遠貧窮的村子裡。
她穿得好,薛金池沒把她當成向陽生產隊的人,以為只是來探親的。
等她說起江美蘭被婆婆教訓得跟孫子似的,沒忍住,笑聲洩出來。
當蘇小春扭頭率先質問他,薛金池眼神先是落在她那張清純嬌憨的臉蛋上。
大上海有很多時髦漂亮的姑娘,薛金池見過不少,但如蘇小春這樣,又靈又嬌,又純又俏的容貌,還是第一回 見。
大眼翹鼻紅唇,面部留白恰到好處,多一分則胖,少一分則瘦。組合到一起,就是一種非常舒服細膩的好看。
薛金池是畫畫的,他擅長畫風景,人像畫得少。
可此刻,他很想為蘇小春畫一副畫像。
不過,再給她畫像之前,薛金池得先回答她的質問,以免產生誤會。
“我在這裡畫畫。”
薛金池指指自己身前的畫板,那上面還有未完成的畫作,意思就是比她們先來。
蘇小春一窒,往他的畫板上看去,一看就睜大眼睛。
“哇塞,你畫得好漂亮啊!”
她驚訝的時候眼睛瞪圓,小嘴微張,表情是誇張的,卻非常靈動可愛,這讓薛金池更想畫她。
姜秀秀本來還在為她們聊這麼久都沒發現人家而尷尬,聽到蘇小春誇張的讚歎,順著看過去。
紙上畫的就是眼前的場景,蒼茫的天空,蕭瑟的風景,被暗色調的色彩鋪滿,比肉眼看起來還要悲涼陰暗,看著就很難受。
好看嗎?
姜秀秀有些疑惑。
薛金池聽到蘇小春說漂亮時頓了頓,因為家庭原因,他被扣上帽子送到這裡,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只有幹不完的農活。
曾經他以為自己能靠畫畫闖出一片天地,誰知道拿著畫筆的手卻拿起了各種農具。
曾經他的畫不是這樣的,來到這裡後,因為心情陰鬱,反射到畫上。
他不喜歡向陽生產隊,不喜歡髒兮兮的農村,不喜歡幹不完的農活。像是在發洩,每每畫出來的畫都陰沉得可怕。
“你覺得好看?”薛金池睨著她問。
蘇小春嗯了一聲,闆闆正正回答:“好看啊,你畫的跟這片風景一模一樣誒。”
她不懂畫……
薛金池一瞬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失望,他閉了閉眼睛。
一模一樣,真是一句很低階的點評,虧他還以為碰到知音。
睜開眼睛,他可惜的望著蘇小春那張臉,很漂亮的臉,卻很沒有內涵,他沒有了作畫的興趣。
蘇小春不知道自己被薛金池點評成空有臉蛋沒內涵,她看著那幅畫,接著說道:“你的心情很不好誒,是在這裡受了什麼委屈嗎?”
薛金池捏著畫筆的手緊了緊,“沒有,大有可為的農村,怎麼會讓我受委屈呢?”
他唇角勾出一個略帶譏諷的弧度,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什麼。
“那你為什麼要畫這麼陰暗?暗暗的天,暗暗的樹林,田地都是暗的。雖然也很好看啦,但我能感覺到你這樣畫是因為你不高興。”
蘇小春隔空點了點畫紙上的天空樹林,“不高興的色彩是灰色的,高興的色彩是亮色的。”
“雖然你畫得很好看,但我不喜歡。”
“我也沒想讓你喜歡,想怎麼畫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薛金池忍不住嗆了一句,他覺得莫名其妙,這是他畫的,當然是隨他的心情來,想怎麼畫就怎麼畫,難道他連畫畫的自由也沒有了嗎?
姜秀秀看出來薛金池生氣了,雖然她常年在村衛生所,但薛金池她還是知道的。文隊長曾經想讓他在生產隊畫宣傳畫,被他拒絕了,氣得文隊長不高興好幾天。
“小春,我們走吧。”
姜秀秀拉了拉小春的手,感覺再待下去要吵架的。這個人連文隊長的面子都不給,也不會給小春面子的。
蘇小春不走,她氣勢洶洶瞪著薛金池。
“你是覺得自己在這裡很委屈嗎?那你是怎麼來的呢?是普通知青?還是扣了帽子。肯定不是普通知青,普通知青有很高的思想覺悟,他們過來就是幫助農村搞建設的,他們勇敢善良富有愛心。”
“既然你這麼不高興,那說明你是被扣了帽子下來的,因為什麼扣帽子?臭老九資本主義還是其他?如果每個被扣帽子的都像你這樣憎恨這片土地,大家都不要活了。你不用覺得不公平,社會形態的變化不是你能控制的,身為螻蟻,沒辦法改變命運那就躺平接受好了。”
面對要反駁的薛金池,蘇小春不給他張嘴的機會。
“我說這些,不是看不起你,就是想告訴你,你這麼畫我不喜歡,因為這片土地養育著我們,大家的汗水揮灑在這片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種出糧食蔬菜,讓我們不至於餓肚子。這是一片很偉大的土地,大家靠自己本事種地,根本不是你畫出來的陰間樣子。”
“我誇你畫得一模一樣,因為它只是樣子一模一樣,你根本沒畫出靈魂。如果你以前是一個畫家,那我可太瞧不上了,一個畫家連最真實的風景都畫不出來,也不算什麼好畫家。”
蘇小春輕蔑的笑了一聲,面對緊咬唇瓣,似乎格外憤慨的薛金池。
“你不懂畫,這幅畫代表了我的心情。”
薛金池氣得腦袋發昏,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的畫這麼貶低,陰間樣子?什麼鬼形容?
蘇小春無所謂攤手,“哦,代表了你的心情,你的心情就是這樣的嗎?那你太可憐了,居然看不到一點陽光。”
可憐?他不可憐,他覺得這些農村人才可憐,沒有自己的思想,整天就知道種地種地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