箍著青蘅腰肢的手堅硬溫暖，青蘅悄悄的靠了上去。
誠如尚山所言，即使衛風整理了所有的證據送到京城，今日他們也難以逃脫出去。
如果衛風死在了這個湖上，那麼，她的任務又要如何完成呢？
果然，他們剛一落到畫舫甲板上，李松溪身旁的一個京畿衛便搭著弓箭，朝著衛風射了過來。
銀尖紅羽，是京畿衛獨有的小箭，朝著衛風的心臟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青蘅便想去擋，然而，衛風比她的動作更快一步，他環抱著青蘅轉身，那箭矢志便擦著兩人的身子飛過，扎入了畫舫的木板上。
李松溪已經慌亂起來，為官這些年裡，只有王眠之一事是他花費心力最大，最為冒險的一次。
在他確認了所有的證據都被銷燬後，他才敢冒著風險到小青城裡來捉人，他甚至都想過了，如果他捉到王眠之的兒子，他便會給他一個痛快，甚至在殺他之前還會與他聊聊往事，懷念一下王眠之。
卻不想，他的疏忽竟然被衛風抓住，還蒐集了證據。
他為官這些年裡，早就有好幾家政敵對他不滿，所以，在衛風說出前御史和兵部官員之時，他就確信了衛風說的話。
他怔了一下，乾瘦的腦袋和衰老的心臟突然痛了起來。
望著嫉恨著他的衛風，周圍憤怒的愚民，甚至是這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湖泊，他忽然感受到了所謂的宿命之論。
曾經有和尚對他說過，他是苟活之人，他的命數早在五十年前便亂了。沒有死在那場饑荒中，他以為是上天對他的眷顧，使得他可以位及人臣，青史留名。
周圍的京畿衛還在等著他的下令，昨夜的大火，使得京畿衛死亡過半，十分不滿，如今衛風這麼一說，這些地位本就不低的京畿衛也察覺出幾分不安來。
甚至，如果李松溪不久便要倒臺，那他們今日所作的事反而會使得他們被問責，甚至降職。
李松溪忽然笑了笑，他腦中回放了他這一生，無論是官爵富貴還是美妾嬌妻，彷佛都不重要了。
他擺了擺手，讓這些京畿衛放下弓箭來，不僅如此，他還命人找了一艘小舟，準備駛到衛風的畫舫前。
張興和知縣等人自然攔著他，他們不是傻子，雖說衛風那話給了他們極大的震撼，但是他們畢竟覺得京城官員勢大，不敢讓李松溪涉險死在這裡。
然而，李松溪怎麼會顧及這些七品官員的話。
因此很快，青蘅與衛風見到的便是撤去了官帽的李松溪，他立於一艘小舟之上，身後是一名唯唯諾諾划船的老漁叟。而岸邊的京畿衛手執刀槍立於一旁，倒是弓箭已經撤下，氣氛不再那般冷凝。
小青城的百姓也在看著，李松溪已經六十餘歲，須皆白，若不是身上的紫色官袍，渾身氣質就是一名普通的老人家。
青蘅在衛風身側站著，她本以為李松溪會下令殺過來，卻不想卻是他隻身赴會，這下，他們這邊就有了主動權，只要劫持住李松溪，就可以讓衛風逃離，就有了完成任務的機會。
衛風冷冷的站在畫舫前，與仇人李松溪這個見面，是他沒有意料到的。
然而，即使是一個老態龍鍾的仇人，他也不敢大意，他一手將青蘅護在身後，一手拿著利劍。他怕之後還有流箭飛來，他並不知道李松溪耍的是什麼花樣。
“今日遊於江渚上，我已白，諸君卻仍是大好時光！”
李松溪忽然拱了拱手，對著畫舫之後看熱鬧的文人說了這麼一句話，他捻著鬍鬚一笑，又把頭轉了過來，看向衛風和他那緊緊牽著青蘅的手。
隨即視線變換，他向著身前的衛風一拜，高聲道，“當年王家一事，確實是我的錯，我雖為同門師弟，卻自恃心智手段不弱於師兄，這才有了嫉恨之心，害了你父親。”
小舟不穩，李松溪年歲又大，這麼一拜差點摔了下去，還是老漁叟反應快，拉了李松溪一把，李松溪抬頭望著衛風，似是想到了什麼，臉色逐漸出現慚愧和羞澀的神情，臉上盡是淚水，沾溼了他的須。
身後的小青城百姓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李松溪已經承認了他犯下的罪責。只是，即便是一個小偷，也萬萬不會承認自己的罪名，李松溪貴為丞相，卻這般坦然自若。一時間不少文人嘖嘖稱奇，認真看了起來。
李松溪雖然詩文一般，但也是有著擁躉的，湖上就有少數幾位文人懷著對他的傾慕之心。
然而，青蘅卻不相信李松溪這一番做態，這樣一個在官場浸淫多年的丞相，心窩裡早就是黑的了，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道歉痛哭呢。
她望了一眼衛風，衛風的神色冷峻，嘴角還扯出一抹冷笑，顯然是恨透了這個李松溪的。
尚山大喊起來，他臉上漲紅，怒道，“你個狗賊，你現在說這些話有什麼用？我們王家的百餘人早在十多年前就被你殺盡了。”
李松溪搖了搖頭，對衛風緩緩道，“我的罪責早就數不清了，我今日過來，不是為了求得寬恕，而是為了帶給你一個東西。”
衛風和尚山俱是疑惑，警惕的看著李松溪。
隨著老漁叟的小舟越駛越近，李松溪從懷中拿出一物，是一個普通的紫檀小木盒。
李松溪緩緩開啟，只見小木盒裡一片瑩綠，青蘅微微踮腳，才看清楚裡面竟然都是一些翡翠製成的小棋子。
握著自己的手漸漸收緊，青蘅一看，只見衛風的神色果然變了。
“這個是當年你父親為你準備的生辰禮物，你還記得嗎？為了這玉石棋子，你與你父親賭氣離家，這才逃過那一劫難。”李松溪捻起一枚，在陽光下看著。
他的神色奇怪，似是回憶，又似乎有些悵然。
“閉嘴，你不配提到我父親！”
衛風拔劍直直抵著李松溪，然而，李松溪卻並未止住腳步，他從小舟上努力抬腳，好不容易從船舷處爬了上來，上了畫舫。
他微微喘著氣，不顧衛風的劍已經割破了他胸前的官服。他將玉石棋子遞上，又重重的磕了幾個頭。
周圍的人早已看呆，不知該做何想法了，只覺得李松溪這是如同戲文一般幡然悔悟，明瞭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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