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定是大孝子 一更半(2 / 3)

“病坊每月應得利錢六貫①,此乃…咳咳…聖人應允的。上使接連兩月不給病坊中發錢採買,難不成是想活活餓死這一干老弱病殘……”斷腿的獨眼老翁靠在麥稈堆上,只說了這幾句話,便咳得厲害。

他身旁跟著個四五歲大、瘦小伶俐的女童,喚作“瑤娘”,連忙幫著拍了拍背,一雙眼裡有遮不住的恐慌。身後更遠處,則是三三兩兩躺在草蓆上的老邁之人。

阿尋越過破敗的木造門房,踩著滿地狼藉的草稈與土瓷碗碎片,攥緊了油紙的一角。

上使並未親臨這等腌臢之地。

大梁下立著的人,是新任悲田養病使的親信,也姓楊,想來當是楊思勖在宮外的同族。那人頗為鄙夷地捂住口鼻,對身後豎起右臂,砸鍋砸碗聲便戛然而止。

他拱手向東,極為恭敬道:“聖人心慈,不願京師乞兒無家可歸,又不願官置機構養之,徒添朝廷壓力,這才下令將你等收容於長安諸寺院病坊,並由官府補貼稟給諸寺。你等乞兒白吃白住,不知感恩戴德,官府財錢緊張還妄想逼要?!”

獨眼阿翁聽到這話,垂下眼不吭聲了。

這種稟給之法,確實是女帝與玄宗朝特有的“私財補貼”形式。簡單來說,就是官府為養病坊出本錢經營收利,利錢暫時收貯於府衙,每半年或一季發給寺廟,同時還會將雜藥、米、什物等生活用具一併下發。

悲田養病使便負責按時按月,將這些病坊專用錢糧下發。

阿尋聽到這裡,心中來氣,皺眉走進去問道:“你說今年官府財錢吃緊,可自從去年前任上使被換,病坊就斷了每月六貫的銀錢,至今日只發過兩次米。敢問這中間的錢都去了何處?”

那姓楊的狗腿子神色微變,等瞧見阿尋不過是個只到肩頭的小郎君,才又嗤笑:“前任悲田使的爛賬,與我們楊上使何干!”

阿尋攥拳又要爭辯,被身邊的獨眼老翁攔住,搖了搖頭。

楊狗腿此時越發得意了。

“既然嫌米麵少,那就砸了碗都少吃一些。老不死的東西,還挺費糧食。”他似乎失了與這夥老幼再費口舌的興致,帶頭往外去,餘下的話音裡帶著數九寒天的冰冷,“宮中那位爺爺發話了,你等若不聽話再鬧,便連最後這一點糧食都不會再給。他老人家手上沾血無數,不介意再多幾頭肉豬。”

一夥人氣勢洶洶地來,撂下幾袋米,砸了一地鍋碗什物,便猖狂大笑著走遠了。

阿尋將手中的油紙包都揉皺成了一團,直到看見瑤娘怯怯盯著懷中的肉饅頭,忍不住吞嚥著口水,他才回過神來。

阿尋勉強扯出笑臉,取出一隻涼掉的肉饅頭塞給瑤娘:“快吃吧,只可惜都涼了。”

獨眼阿翁接下油紙包,沒拉住人,眼瞅著阿尋跑出門房,又咳起來:“……臭小子,你去哪兒?”

“去尋七娘子和太白先生。”

若是他二人,或許會有辦法。

*

李白的辦法還是七娘提醒的。

一群人蹙眉圍坐,想不出好主意,李白正打算大朝會上公開進諫,七娘忽然歪著腦袋道:“賀阿翁跟我說,他前頭那位戶部侍郎要回京了,他擔憂呢。”

李白眼前一亮。

是啊,黃門侍郎、同平章事宇文融回長安了。

提起宇文融,率先讓人想到的便是“勸農使”三個字。

開元九年,那場空前絕後的檢田括戶變革,讓大唐許多交不起賦稅的逃戶變得逃無可逃。一直持續到開元十三年二月,宇文融以御史中丞兼戶部侍郎的身份,將監察權與財務行政權集於一身,“勸農使”的職務才暫且告一段落。②

七娘他們在安陸見到的彭家佃農,也是在開元十三年之後,才在江南淮南一帶慢慢出現的。

從整個大唐財政的角度來看,宇文融總領計薄,還獨立於群臣之上行使監察權,實在是有些可笑了。因為這意味著他若貪腐,將成為朝廷最大的蛀蟲,卻無人可鑑。

陛下放任此人在戶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兩年,忽然清醒過來。這才趁著今年開年後,派宇文融出使東都檢田括戶,而賀知章適逢醉酒,正好撈了個戶部侍郎當當。

原本李白還不滿於御史臺針對賀老。如今仔細想想,才回味過來,此事應當是張大相公離世前的安排。

張九齡和賀知章,都是張說一力提拔上來的“文學派”骨幹;

而宇文融、李林甫則為“吏治派”。

這兩派的治國能力並無高下,區別在於文學派恪守士族道統與責任感,忠於皇帝,卻更忠於體制,在某些情況下皇權需要向他們的“道”讓步。而吏治派就是絕對的皇權狗腿奴才相了。③

從內心來說,當今天子甚愛文學派,也更需要吏治派。

只可惜,宇文融與張說黨一貫不和。兩方結黨相爭,陛下因此一度不喜,並將兩撥人都貶官外放。

直到去年,不知出於何故,才又把這群人一個個都找了回來。

李白想到主意,阿尋卻不太明白,七娘就更是莫名其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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