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河南道船商其實是空架子,散船戶早都各奔東西了。跟我們嶺南爭的,就只有出過岔子的江南船商?”七娘慢慢捋著思路,眼藏興奮問。
李白想了想:“也不能完全說是空架子。若河南道意識到這件事,再發詔令,汴州佔著水運中樞的優勢,很快又能聚起一群散船戶。”
這也是叫張九齡煩擾的原因。
七娘一邊聽著,一邊左瞅右望,想找個地方丟掉剝下來的芋頭皮。阿尋默默上前攤開掌心,示意七娘丟給自己。
七娘接過阿尋遞來的帕子擦擦手和嘴巴,這才接話:“我們先發詔令招人,叫他們招不到散船戶不就好了。”
李白笑了:“這確實也是個管用的餿主意,我們道內船商多走海線,河運怕是不夠用。只是,這事情得有水路轉運經驗的人來做,才能事半功倍。張都督如今手下沒有這樣的人。”
七娘聽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她不確定地問李白:“師父,宇文融這個小老頭兒,是不是已經押解到嶺南了?”
李白微怔,隨即搖頭失笑:“張都督猜的不錯,你果然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七娘被張九齡猜中心思也不是頭一次,嬉皮笑臉地怨怪道:“張阿翁太老狐狸了,他就是設下圈套,等著我一步一步鑽進去呢。”
李白這回摸了摸鼻尖,不替張九齡辯白了。
張九齡確實在繞著彎子教七娘,如何在政商兩道做一隻小狐狸。李白不是個玲瓏的人,甚至因為他多年的言傳身教,讓七娘身上也帶了幾分抹不去的理想主義。在仕途上,這並不是個能叫人舒坦的特質,甚至為了難以兩全的事情還會痛苦。
如今,李白卻覺得七娘帶著幾分也很好。
因為它能叫人謹守本心。
李白思索間,七娘便一溜煙摸到他背後,從手上奪了展開的書信,一目十行瞅過之後,笑道:“原來張阿翁已經把人從陛下那裡要來了。那為什麼不帶去廣州,反而送來潮州呀?”
李白信件被搶,使勁兒捏了捏七娘的鼻子。
“張都督雖然貶官,實質卻依然是朝中文學派主心骨。而宇文融是曾經的吏治派首司,即便落敗,又怎麼肯屈居於張都督之下,聽他發號施令。這一低頭,不止關乎他自身,也會影響朝中文學吏治的此消彼長。”
而陛下最在乎的就是一個“衡”字。
所以這件事不能由張九齡出面。
七娘歪頭想了想,認同道:“所以也不會是師父你出面,你現在可是張阿翁手下的小嘍囉!”
李白不幹了,強調一遍:“是縣令!縣尹!”
“嘍囉縣尹。”
“……”
俏皮話爭不過,李白只好將話題扯回正軌上:“所以,你張阿翁這回是想讓你出面,說服宇文融。”
他一氣表述完張九齡的意圖:“明面上,你曾在長安獻出岩鹽技法,是陛下點過名的福慧仙童。有這話撐著,宇文融總得權衡再見了你。宇文融見過你後,若還想回朝奉職,總歸需要助力,這次的漕運整改是他拿手之處,他或許會趁你年幼,想利用你來參與其中,東山再起。”
七娘聽到最後,免不得跳腳:“我還當張阿翁有什麼好主意呢,原來是讓我扮餌,叫宇文融放鬆警惕的。”
李白連忙:“你若不樂意,阿耶去釣魚也是一樣的。”
原本他也不想讓七娘摻和太多朝中事。
張九齡不清楚七娘究竟是何人,他卻再清楚不過了。七娘的身世始終是個埋在深水之下的隱患。只有離皇室,離朝廷中樞越遠,她才會越安全。
然而,李白的期許終究要落空。
經歷過合浦縣疫病之後,小女郎已經生出一些為生民立命的求索心。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因而乾脆利落搶話:“不用!張阿翁是個老狐狸,算的卻很準。我願意去見見宇文融。若他能幫嶺南廣徵天下散船戶,說不定,我們往後能有另一番天地可見呢。”
她願意為這種可能性去盡力一試。
*
潮漳道開始修築是在年後。
正月一十八,嶺南的年味兒慢慢散去,李白作為潮漳道事務總領,帶著眾屬官忙忙碌碌,巡視著山道狀況,確定總體修築方向後,再開徵役夫。
潮州刺史年老,即將致仕。張九齡將潮漳道的事交給李白,便是特意給他升遷的機會。
縣令能做的事畢竟少了些。
朝中中樞缺人,蕭相公若有事,張九齡便在嶺南道留不了太久,只能儘快找機會調李白上來。
李白忙於築路之事時,七娘則孤身一人,入道邊驛館內,拜訪宇文融。
宇文融的形貌不比當年在長安,甚至還不如阿尋他們堵在東門,套了麻袋揍他一頓的樣子,整個人透著幾分日薄西山的消沉。
見到七娘,他自嘲一哂,就要行庶民拜禮,卻被連忙扶住了。七娘力氣大,宇文融掙不開,只得站直身子,暗暗打量著她的身形年紀,心中生出幾分疑慮。
七娘沒留意宇文融的表情變化,還琢磨著怎麼把話題引到漕運之事上。
虛空中光幕忽然閃了閃,一躍於眼前:
八卦與科學:宇文融被流配崖州,死於途中,當真是遭人毒手了嗎?(0/1 未完成)
七娘驚恐地看著光幕,再看看宇文融形容枯槁的憔悴模樣,嘴一瓢道。
“完了,你要死了?!”
聞言,宇文融眯起眼,警惕心升到了最高點。,